云夫人把粥都喝完了,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这才下定了决心指着桌上的天青色美人瓠问道:“岚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花?”
“泥金九连环。”云岚有些不解,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娘亲:“‘季秋之月,鞠有黄华’,泥金九连环因花朵形似幼儿玩耍的九连环而得名,飞英会还未人尽皆知时,每年最盛大的游会便是赏菊,所以家家户户都以有名贵花种为傲,只是后来……”
“只是后来各地政府官员为了中饱私囊或者是讨好当今圣上,每年菊会都声势浩大,耗费无数人力财力,直到明池一事才算有了了断,从此朝中无人再敢多言,这才有了飞英会。”
云夫人接过云岚的话头说了下去,见她还是一脸不解的模样,又补充道:“当年太上皇执意要为你和穆小王爷写了手谕定下婚约,起因就是你面前的这株泥金九连环。”
啊?
这次该是云岚愣住了。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只知道太上皇的手谕里指明了是她,可从来不知晓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曲曲折折。
“有什么说法吗?”云岚伸手去碰那泥金九连环,早已干枯的花朵变得脆弱不堪,微微一动就碎了许多花瓣,簌簌地落到了桌面上。
呃……这花是不是太……娇嫩了点?
云岚假装看不见娘亲的黑脸,收回了手认真地听着。
“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太上皇为了表示皇恩浩荡,曾在云城小住了几日,那时你才几个月,小王爷也只有这么点大……”
云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全然没了江湖儿女英雄气概的豪爽,反倒是一个眉眼间都掩不住温柔的母亲。
她讲襁褓中的云岚是多么喜欢小王爷,谁抱都要哭,唯有小王爷逗着才不哭,秋菊开得热烈,小王爷还年纪小,就把花朵都掐来了给云岚玩儿,还问太上皇:“‘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这云城,皇兄做的了主吗?”
“城主令可不拜王侯将相,如君王亲临。”太上皇笑呵呵地回答他,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穆沧澜虽是小王爷,是太上皇的手足兄弟,但作为一众王爷中年纪最小的,当时才年仅九岁。
“那皇兄做主,这泥金九连环为信,本王觉得这云家小姐,甚好。”
穆沧澜一言已出,四座皆惊。
这是……
“寡人也觉得不错。”对他而言,城主令就像一根鱼刺,每每提起如鲠在喉,倒不如今天借这个机会,拔了才好:“既然如此,不如取纸笔来,寡人这就成就一段佳话!”
此后的事不必细说,云岚也是知道了。
“有一点女儿不甚明白,既然当初穆沧澜……”她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情投意合”之类的词说出来,而是继续道:“那为何后来又嚷嚷着非云轻眠不娶?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么?”
“大概是……琳琅池那次之后……”云夫人叹了口气,“娘亲当初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手谕上写的也就是嫡出小姐云岚,没想到后来手谕被污损,只剩了嫡出小姐,他就一口咬定了是眠儿……”
云岚听到这儿眉毛一挑:那可是太上皇的手谕,说弄脏就被弄脏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云夫人也猜到了云岚所想,她的手在那只天青色美人瓠上摸索了好一会,整个瓶身被来回转了几圈,只听得一阵细微琐碎的声音,墙角那两排落满了灰尘的长条凳渐渐陷入地面,一只只小巧上锁的小木箱托举而出,密密麻麻竟是有十多只。
“这是……”
云岚从来没有发现文敬堂居然有这样的机关!她看了一眼重言和琴书,她俩却神色自然,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一样。
“这些盒子还是我命她们找人打造出来的。虽然不大,但都是铸铁夹层,里面放了火油,一旦有人想用蛮力拆开这盒子,火油就会燃烧,把里面的东西烧个干净。”云夫人说着,从身上取出一把小钥匙,走上前开了其中一只,把东西拿给了云岚。
“这个,你眼熟吧?”
娘亲给她的是一片有些残损的丝帛,看这材质应该是大户人家才能使用得起的,而且上面还勾勒了不少弯弯曲曲的图案和形状,标注了一些如今已经模糊不堪的小字……
云岚觉得这图案有些眼熟,吃力地辨认出了几个小字之后,脸色刷地一下变了,目光在娘亲和重言她们中间快速地闪过。
“这是北地军事战略部署图,娘,您怎么会有这些东西?!”看到刚才娘亲点了头表示无碍,云岚这才敢说出实话:“这要是传出去,只怕整个城主府的人都要跟着它陪葬!”
“这不是娘的,是你爹爹楚远山的。”
云夫人的一句话让云岚瞠目结舌,她清丽的脸庞有些发青,乌黑的眼眸将手中模糊不清的丝帛又看了一遍,咬着一口银牙道:“只怕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