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也不恼，拱手作揖：“老人家，鼠有四齿，但无牙。”
牙齿牙齿，牙是大牙，齿为门齿。“牙”与“齿”，从来就是有区别的。
不骄不躁，这心性亦不差。易化忌看在眼里，再次颔首，对这男子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而那老者狠狠一窒，不再多说什么。
每年他都来一次，可每次都被这些看似寻常实际刁钻的问题难住，如今都老了，从来都闯不过擂台赛的第三天……
想到这，一咬牙，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等会儿回去的路上多买几包老鼠药！
“可还有其他补充？”易化忌道。
“无。”男子坦然道。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加上这个问题确实出乎人意料，一时间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其他人可有补充？”看来跟第一道题的答案稍微沾边的只有这名男子了。
易化忌笑了笑，也好，起码还有人能沾边。
“鼠有九趾。”
忽地，一个声音淡淡地响起，并不高亢，却沉稳地穿透人群而来。
易化忌闻言精神一震，“谁？”
那声音叹气，“我在这里。”
“哪呢？”易化忌引颈张望，却仍闻其声不见其人。
“唉。”那声音又是一叹，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断地响起，“这位大婶，麻烦让一让……大叔让一让……这位小……小孩，让一让……”
须臾，一个穿着淡蓝色交领衣裙，容貌清秀但神情淡漠，面无表情的女子站到了台上，出现在众人面前。
女子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双手像个小老头似的负在身后，任由他打量的同时亦气定神闲地回望着他。
此女子正是纪五福，而那为她开路的正是武强。
这里人山人海，挤进来已是满头大汗。
“小姑娘，你如何得知鼠有九趾？莫非你曾捉过老鼠来翻看一番不成？”
虽从她的衣着上可看出并非出身什么富贵人家，但即使再清贫的人家谁又会去捉老鼠来细看？
纪五福微微一笑，道：“是的呢。”
本来半开玩笑的易化忌反而愣住了，“你真敢捉老鼠？”
纪五福心如止水：“没有东西吃的时候，自然是吃过老鼠的。”
吃老鼠算什么？吃蛇吃鸟，吃草根吃树皮，到最后人吃人，也不是没有。
那场瘟疫，造就遍地恶鬼。
...
...
没有东西吃？
易化忌心内又是微微讶异。
三百年前，明月国在当时那位苍帝的带领统治下，又有其富甲一方的义妹白雪公主鼎力相助，与资源丰富的东离国亦交好并密切来往，因此明月的百姓们虽不是什么小富小贵，但家家户户也尚算三餐温饱，知足常乐。
后来，虽两国的关系日渐平淡，但近百年以来也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争或天灾，不至于民不聊生，食不裹腹。
在这太平盛世之下，竟还有人会穷到捉老鼠吃么……
易化忌不动声色地再次打量起她的衣着，留意到小女孩一身朴素的蓝色衣衫虽洗得微微发白，但并无补丁。
他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后又转了话题：“那么你来说说，为何鼠有九趾，便有资格成为十二生肖之首？”
今日的任务是择出擂台赛的选手，而不是打探他人私隐，他强捺下心中的好奇，问出真正该问的问题。
他本以为这女子只是瞎猫遇上死耗子，能发现老鼠有九趾这个细节只是纯属巧合，没想到她竟能侃侃而谈，将道理一一点出。
“老鼠前足四趾为阴数，后足却为五趾为阳数，此谓阴阳同体合为九数，而九数贵也，乃天子之数，得天独厚。”
眼前女子谈吐非凡，令台上的易化忌等人恍然间有如看到了自家师父就在跟前一般，心内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
“不但如此。子时分为早子时与晚子时，晚子时为昨夜之阴，早子时则为今日之阳。子时是十二时辰中唯一一个跨越且连接阴阳的时辰，与子鼠的阴阳同体之趾不谋而合。”
“再者，老鼠最大的特性是繁殖能力非常强……”
听到这里，那名一心想多买几包老鼠药的老者又不服了：“要说能生，猪难道不是最能生的？一胎少说七八头猪崽呢！”
邻村朱大婶家的母猪上个月就一口气产下了十二头小猪崽，羡慕死个人。
至于老鼠？他可是端过那臭东西的老窝的，一胎撑死也就五六只吧？
纪五福对他道：“这位老先生，母猪从怀孕到生产需要数月，但老鼠却只需要一月。”
试问繁殖能力谁家强？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什么？只要一个月？这些臭东西……老者胸口一痛，咬紧牙关，暗暗思量着若一口气买十包老鼠药，药铺伙计能不能给他少算几个铜板？
纪五福这才转回来继续对易化忌道：“大多数人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繁衍后代，即使他们不知道开枝散叶的真正意义是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一心崇拜繁衍能力强的动物。”
这种无法明说的仰慕与祈望，从“老子”“儿子”“孙子”，或“男子”“公子”等称呼中足见一斑。
虽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但它的繁衍能力确实得天独厚，更别提它们生性机灵，比木讷固执的牛强上不知道多少。
而牛之所以排第二，最大原因也不过人们感恩它们不吃肉光吃草喝水更不求回报，却又勤勤恳恳为人们开荒垦地，是人们离不开的最重要家畜之一。
当然同样的也不止这个原因，姑且按下不表。
毕竟现在问的是子鼠有关的问题，其他的多说无益。
纪五福顿了顿又道：“再者还有。老鼠为了活下来，无所不用其极，不管多脏乱的环境都能处之泰然，多难以下咽的食物都能吃……其求生欲极强，同样令人折服。
因此从各方面的考量来说，鼠被人们安排在十二生肖之首，当之无愧。”
易化忌听得一愣一愣，这个问题是他出的没错，但她的回答却超出了自己所知，甚至比自己的答案更详尽。
谁家的小姑娘会留意到老鼠有几只手指几只脚趾？又有谁家的小姑娘会知道老鼠从怀孕到生产只需要几十天？
他晕乎乎地看着她，突然好想听她讲完她所熟知的十二生肖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