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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王公柳放

柳放的目光从众封臣脸上一一掠过,满座寂静,大家都在等着他开口。阶下左手边依次坐着姐妹泽将军刘远山和他的两个儿子,胡显的三子胡峰(他在父亲死后主动开城迎接柳放并投靠,被柳放命名为青泽新任将军),落雁泽郝东的次子郝春(星伴城城破后,柳放命名他为将军,原本这个位置应当由长子郝广接任,可是郝广死于围城战)。右手边人员相对较少,五色泽的余双柏和他的儿子余庆坐在靠近北部高台的上位,紧挨着他们的是望海泽女将军方淑敏。六大封臣中只有恶水泽钱家没有人出席。

“长生城已经决定正式出兵讨伐我们,大军不日就将出发。”柳放高声说道,“各位大人有何打算?”

没有人吱声,气氛冰冷。最后姐妹泽刘远山忍不住第一个开口:“侯爷,我们唯您马首是瞻,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任何决定我们都拥护。”他是柳放最坚定的追随者。

“刘大人,你清楚侯爷的打算了吗?这就先替我们拥护上了?”方淑敏冷冷地问。

“不管怎么打算,我都拥护。”刘远山回答。

“侯爷是来找我们商议,不是让我们盲从。”方淑敏说。

“盲从总好过对柳长兴念念不忘。你说是吗,方将军?”刘远山阴阴一笑,话中带刺。方淑敏不屑与之浪费口舌,干脆来个默认。

“侯爷,”五色泽将军余双柏问道,“王上讨伐眠月封地,给我们定的罪名是什么?”

“不是给你们定罪名,而是给我。”柳放平静地回答,“定了我三大罪。首先,拒绝长生城征召,不参加祭祀先祖大礼。其次,涉嫌与梅奉华密谋行刺王后。再次,攻破星伴城后不依律处死叛将,藐视律法。”

“可是这三条没有一条站得住脚。”余双柏沉吟,“说您拒绝征召,可是您已经回信抱病不能前往,不足以定罪。涉嫌行刺,最多只是涉嫌,有待查证。处死或不处死叛将,依律也当由长生城定夺,并不由您单方面作主,藐视律法一说不成立,因为长生城并无明确指令。所以我觉得侯爷和长生城之间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您收到征召令时,已经打点行装准备出发,为什么突然又决定不去了?”

“因为柳长天娶了赵谨为后。”柳放答道。

“一个女人而已。”余双柏问,“为了个女人不奉召,究竟是什么道理?”

柳放一愣,不知该从何说起,他选择了沉默。

女人独有的敏感让方淑敏意识到这是症结所在。她朗声说道:“侯爷,如果您想让我们决定是战还是降,总得把事情说说清楚。”

“言之有理。”余双柏赞同,两人目光灼灼注视柳放。

“好吧。”柳放犹豫再三,抬起头说,“以前的柳长源正直善良,可是继位后倒行逆施,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我认为他是受了赵谨的蛊惑。我的王兄柳豪是被赵谨亲手毒死的,柳长兴的死也是她和长源主谋。柳长兴的死我参与了,远山和郝东也参与了。”

刘远山尴尬地大声咳嗽,方淑敏锐利的目光像把刀在他脸上划来划去。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柳放继续说道,“其实事后我很后悔,没想到柳长源竟然会对赵谨言听计从,甚至允许那个女人把持朝政。坚决拥护他的高丘侯柳长天和相邦何子欢也都有同感,为此我们曾经谈及给柳长源另找个王后,那个女人是一切祸害的根源。宫里盛传她会妖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妖术,但是她一定有某种方法可以用来控制男人。现在柳长天继位了,又娶她为后就是明证。她是个妖女,我敢肯定,只要她在宫中,势必祸国殃民。”

“王后的美貌很出名,也许柳长天……也许王上只是贪图美色呢?”余双柏审慎地问。

“我不信。”柳放摇头,“他们三兄弟中,柳长天最幼,但也最为睿智。长源继位后的种种他都看在眼里,断不会因为贪图赵谨容貌而作此荒谬决定。他也被魅惑了,或者……”柳放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令他不寒而栗。

“或者什么?”方淑敏立即追问。

“或者从最开始,他和赵谨就是同谋。”柳放看着他的封臣们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极为严厉的指控,直指新任君王柳长天。所有封臣低头不语,议事厅鸦雀无声。

半晌,余双柏说:“我听说王上继位后,禁止王后参政,从这一点来看,似乎跟您说的有出入。您有什么确实证据吗?”

“没有。”

“所以一切只是猜测?”

“是的。”

余双柏犹豫着是否阐述自己的真实想法,方淑敏替他作了决定。女将军开口说:“侯爷,我们是封臣,不应介入王室纷争。柳长兴一直对我不错,可是您率军前来接收封地时,我做出的决定的是两不相助。我建议您和长生城谈判,和平解决这件事。”

“两不相助?”刘远山冷笑,“你以为你出粮资助阮小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方淑敏清秀的脸上挂起一层寒霜。“刘远山,闭上你的嘴。在柳长兴依然是眠月侯的时候,你就背叛了他,忠义在你这里一文不值。这间屋子里没有叛徒说话的地方。”

刘远山的两个儿子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指着方淑敏骂道:“你说谁是叛徒?臭女人。”

“这是封侯与封臣在议事,你们两个什么身份?也敢来插嘴?给我滚一边去。”方淑敏手按剑柄回骂,“不然我就替刘远山教训一下你们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方淑敏作为一名女将军,勇武善战。她刚接任将军那年,柳长兴替她举办了一场演武会,会上她击败众多封臣家的男丁,其中就包括刘氏兄弟。刘家两兄弟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当即抽出剑。

“把剑收起来!”余双柏大声喝道,“方将军说得没错,没你们说话的份。”

次子刘刚气血上脑,拿剑指着余双柏说:“轮不到你教训我们。”

余双柏的独子余庆摘下头盔,“咚”一声丢在刘刚面前。“只会动嘴巴的废物,跟我出去,让我教教你怎么尊重长辈。”

“够了。”柳放出声阻止。

刘刚离开座位,将自己的头盔狠狠扔在地上,接受了对方的挑战。余庆从椅子上站起,长剑出鞘执在手中,朝议事厅大门走去。柳放双手用力一掀,他面前沉重的楠木桌凌空飞起,从高台上落下,砸中两顶头盔。坚硬的精铁头盔顿时被压得不成形,桌上的纸张笔墨洒了一地。

“管教下你们的儿子,不然我自己来。”柳放端坐在深红色高背椅中森然说道。这一下事出突然,刘远山和余双柏立即分别朝儿子使眼色。刘刚和余庆收起剑,走回原位。

“站起来了还想坐下?”柳放指着刘刚和余庆说,“你们两个,给我把桌子抬回来。”他又指着刘家长子说,“你给我把笔墨拣起来。”

三个年轻人老老实实依令而行,将楠木桌沿石阶抬上高台在柳放面前摆好,桌上所有东西归位。

“给我跪在那里,直到我们议事结束。”柳放指着高台的角落说,“谁敢再多说一个字,这辈子就跪那里不用起来了。”

等到三人乖乖跪好后,柳放捋着花白胡须说道:“在你们作决定前,有件事得让你们知道。前来征讨的领军大将名叫邹恒,他被指定接替我出任眠月侯。”

“什么?”众封臣大吃一惊。

“这个邹恒是谁?哪冒出来的?”方淑敏问。

“他是柳长天最得力的手下,父亲是高丘封地彩虹泽的封臣。”柳放回答,“柳长天继位后任命他为长生城城防将军,这次为了征讨我们,特意调他过来统兵。”

“让一个外姓来担任封侯?数百年来眠月封地从没出过不姓柳的侯爷。”余双柏双手紧握成拳。他素来沉稳,此刻却因为愤怒而脸色发青。

“这没什么奇怪。”柳放坦言,“柳长天已经任命了一个外姓高丘侯,再多个外姓眠月侯顺理成章。其实我并不执着于封侯一定姓柳,真正令我不能接受的是,如果一定要任命一个外姓眠月侯,也应当是在眠月封地的世家大族里挑选,而不是让高丘的封臣来接任。”

“这个邹恒何德何能?他有什么资格执掌眠月?”方淑敏问。

“呵,他的功劳可大着呢。”柳放慢悠悠答道,“邹恒在正阳岭射了柳长兴两箭,之后又在长生城切开柳长兴的咽喉。”

方淑敏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脸色变得煞白。她紧紧抓住椅子扶手好一会儿,确保自己的手不再发抖后才开口说:“侯爷,我收回前面的话。让我们死战到底。”

“你们呢?”柳放望向余双柏和刘远山。

刘远山细声细气地说:“没意见,死战到底。比起这个邹恒,我倒宁愿方将军当封侯,只要她不骂我叛徒。”而余双柏则郑重地点了下头。

柳放的视线落在青泽的胡峰和落雁泽的郝春脸上。两位年轻的封臣还没有习惯自己的身份,在他们心中,自己应当与高台上那三个人跪在一起。

“死战到底。”两人慌里慌张站起,声音参差不齐。

“很好。你们兵员补充和武器盔甲打造进行得如何?”柳放问两位年轻的将军。他在攻陷星伴城之后第一时间对所有封臣下达了指令。

“已经完备,青泽现在有九百装备齐全的‘四武’骑行军。”胡峰回答。他年纪较大,心智也更成熟,片刻紧张后随即宁定。

“八百。”郝家胖小子简单地跟了一句。两人虽然唯唯诺诺,整场议事都在旁观,不敢插半句话,但是执行命令一丝不苟。

“很好,非常好。”柳放站起身,“各位大人刚刚抵达,舟马劳顿,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商议一下具体作战计划。”

众封臣闻言,纷纷起身告退,由仆人带去侯王府客房休憩。

“方将军请留步。”柳放对方淑敏说道。等其余人离去后,议事厅中只剩下他和望海泽将军两人。柳放顺着阶梯从高台下来,在方淑敏身边坐下。

“我有一事相求。”他说。

方淑敏疑惑地看着他,这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刚愎自负的王公。

“我希望你说服华楚恒和钱雪,随我一同出征。”

“不可能。”方淑敏断然拒绝,“没人能说服他们两个。”

“你始终忠于柳长兴,也曾暗中相助阮小翠,他们信任你,说服他们与我们并肩作战。”柳放转过头望着方淑敏说。

这是在试探我吗?我可并没有试图隐瞒对柳长兴的忠诚。“侯爷,他们两个跟其他封臣不同,绝对不会臣服于你。”方淑敏直勾勾看着柳放,想要弄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你参与谋害柳长兴,逼死钱雪的两个儿子,攻破星伴城逼得阮小翠跳下城墙,你手上沾满他们最心爱之人的鲜血。你如何能让他们跟随你?”

柳放垂下头,一瞬间看上去老了很多,刚毅的脸上满是皱纹。他叹口气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我出于私心,做出了可怕的决定,并且不知悔改,一错再错。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可惜一切已经太晚。如果有一丝能够弥补的机会,我也想去抓住,就像溺水之人抓住那根无济于事的稻草,所以无论如何我想试一试。你能帮我吗?”

方淑敏凝视柳放良久,终于点点头。

“跟我来。”柳放起身步出议事厅,方淑敏紧随其后。两人走下两道三十九级阶梯,来到车马院的亲兵营房。这里有几间石屋,专门用来禁闭那些违反军纪的百夫长以上官阶的将领,其中两间分别关押着华楚恒和钱雪。柳放命令把守的兵士将两名囚犯带到一间无人的营房,然后对方淑敏说:“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柳放独自在车马院中漫步。自己在这里住了二十年,柳长兴在这里住了十八年,自己的孩子和他的孩子都曾在这里骑马,弓射,习剑。自己的儿子早已长眠地底,而他的孩子们亡命天涯,不知所踪。柳放仰头望向天上的弯月,尖尖的月牙仿佛眠月岛在空中的剪影。我究竟干了什么?

方淑敏进去半柱香时间后从营房里出来,走到柳放身边轻声说:“他们想见你。”

“他们态度如何?”

“你还是自己去问他们吧。”

柳放点点头。“一起来吧。”方淑敏跟在他身后进入营房。华楚恒和钱大同坐在营房中的五人通铺上,手脚都戴有镣铐,披散着头发,身上的薄棉衫裤还算干净,可见没有被拷问过。恶水泽将军老态尽显,原本花白的头发此刻已然全白,丧子之痛正不断吞噬他的生命。

“你到底在谋划什么?”见到柳放进来,华楚恒劈头就问。“你帮助长生城害死侯爷和夫人,现在又反过来与长生城为敌,你是想自己坐上王位?”

柳放怪罪地看看方淑敏。“你跟他们谈了这么久,都谈了些什么?!”他在通铺上坐下,轻轻叹口气,“我想要纠正错误。”

“人都死了还怎么纠正?一切无法挽回之时你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后悔?”华楚恒指着柳放的鼻子骂,“你就是个疯子,屠夫,叛徒,卑鄙小人……”老将军想要找出更多恶毒的字眼,结果发现自己并不擅长,“你竟然还想我们帮你打仗?你如果有胆子让我领兵,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兵杀了你替侯爷和夫人报仇雪恨。”

“如果我们赢得了,我不反对你那么做。如果我们输了,那么用不着你动手,自然有人要我的命。”

“你是说无论胜负,你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柳放自嘲地笑笑。“为什么不呢?不过定我生死的不会是你们。如果我们侥幸获胜,会需要一位新王上,我想把长兴的儿子找回来,他们是合法的继承者。只有他们够资格决定如何处置我,这是我欠他们的。”柳放这番话让营房里的另三人震惊,连根本看都不朝他看一眼的钱大同也扭过头望向他。

“无论你们信不信,我就是这么想的。老实说,即使你们不为我出战,我也打算放了你们。不日我就率军北上,星伴城将成为一座空城,我把它还给你们。请替我,替柳长兴和阮小翠照顾好这里的子民。”

“为什么北上?”华楚恒目光炯炯注视着柳放问,“依托城池固守不是胜算更大?”

“我不会那么做。一来我不愿意星伴城毁于一旦,再坚固的城池也抵挡不了重型攻城器械的持续攻击。二来就算他们打不下来,围城也一样能耗死我们,无非花的时间久一些,那样的话我们的兵士和子民都将遭罪。他们以举国之力对付一座城池,我们毫无胜算,只是苟延残喘而已。我会挑个合适的地方与他们提前决战,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只能固守,我偏要反其道而行,那样才有一丝机会。”

“你说的合适的地方选好了吗?”

“是的,不过我不会告诉你们,除非你们随我出征。”

“你杀了我的儿子,我绝不对你效忠。”钱大同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苍老,所说的每个字浸满仇恨。

“我没杀你儿子,他们自己杀了自己。”柳放说,“我也没要你对我效忠,我希望你为自己而活。如果你们想为柳长兴报仇,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因为无论哪一边胜出,总有某个他的仇人会死去。我们这三个年过半百的老东西能选择的机会不多了,不过至少我们能选择怎么个死法,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是烂死在黑牢里,或者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真是那个叫邹恒的杀了侯爷?”华楚恒问。

“是的,当时我在场,是我亲眼所见。”柳放从通铺上站起向门口走去,“就这样吧。数天内我就开拔,等我离开后你们就自由了。”

“放了我,我随你出征。”华楚恒跟着站起,“邹恒,柳长天,赵谨,还有你,你们所有人都要偿还。”

“向我保证,在他们死之前不要对我下手。”柳放回过头看着华楚恒说。

“可以,你是最后一个,我保证。你呢,钱将军?”华楚恒问钱大同。

恶水泽将军摇摇头。“我说了,绝不为这个害死我儿子的凶手作战。我对侯爷和夫人已经尽忠,我在星伴城的使命结束了。”

“替他们解开镣铐安顿在这里,别关进牢房了。”柳放最后告诉门口守卫的亲兵。

次日,华楚恒穿戴整齐,在封臣们讶异地注视下随柳放一起参加议事厅中的作战会议。柳放通报了长生城的敌情。根据他在长生城的探子密报,邹恒一共集结了五千人马,其中包括长生城的三千城防军和其他两个封地提供的两千增兵。毫无疑问,他们的进军路线与柳放前来接收眠月封地时一样,因为无论是快速运送重型攻城器械还是登上眠月岛都离不开战船。邹恒将带领大军从长生城出发绕道前往姐妹泽,从水路经青泽然后沿着西道川进入眠月之泽。一路上他将就地铲平不愿归降的封臣,缴获他们的战船,为攻打星伴城作准备。

“把所有船只藏进眠月之泽,就像阮小翠当时做的一样。没有船,他们什么也干不了。”刘远山提议。

“没有用。”余双柏立即否定,“他们可以在姐妹泽或者青泽停留,设立船坞建造战船。虽然会浪费一点时间,但是无法阻止他们进入眠月泽。”

“我们派船队袭击他们的船坞,新造的船还没下水就会成为一堆废木料,而他们只能眼巴巴在岸上看着。”刘远山说。

“恐怕是你的战船变成烂木头。”方淑敏语带讥刺,“别忘了他们的投石车,不等你靠近就把你砸沉到水底了。”

刘远山哑口无言,他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要你们把船留在当地,任凭邹恒去缴获。”柳放开口说道。

封臣们顿时闭嘴,不解地望向他。

“放弃你们的属地,我也弃守星伴城,所有封臣包括星伴城将全部军力分批秘密送进长眠平原。一定要隐蔽,在夜间行军,不能让人察觉。”

“然后呢?”方淑敏问。

“我们在双峰岭集结。”柳放回答。

余双柏第一个反应过来,不由瞪大了眼睛。双峰岭是长眠平原这片大间隙地的最北端,也是进入长生城领地的门户。“直取长生城?”他怀疑地问。

柳放点头。“不错,我们放邹恒进来,留一个毫不抵抗的眠月封地给他。一旦有了船,自以为必胜的邹恒定会长驱直入。等他所有兵士和器械装船南下之时,我们趁机悄悄北上拿下长生城,抓住柳长天和赵谨,胁迫其他两个封地投降。”

这一手的确漂亮!华楚恒忍不住在心中喝了一声彩。长生城三千城防军尽出,城内只留下几百御前卫队和极少数城门守卫,无法抵御柳放的突袭。而邹恒的大军届时还飘在西道川上,完全来不及回援。这是一次大胆的交换,以整个眠月封地换取长生城,如果成功,将一剑封喉,取敌首脑。封臣们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喜欢柳放,然而此刻却不得不佩服他出人意料的谋略。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豪赌,柳放将决胜负的战场定在了长生城。他在那里呆了将近二十年,没人比他更熟悉。

“如果他们有所防备呢?”谨慎的余双柏首先考虑最坏的局面,“万一其他两位封侯协同守备长生城呢?”

“两位新任封侯已经各自回到封地。”柳放端坐高台语气平淡,“郭杰正在依次拜访高丘的封臣,以便顺利接任,柳禄则召集了垂枫的所有望族到枫红城与他相见。他们两人目前的心思都花在对付当地的世家大族身上了,腾不出手来。”

“别忘了山精。”华楚恒板着脸出言提醒,“据说山精占领了双峰岭,有数千之众。”

“我没忘。长兴当时只带着一千五百人经过双峰岭,山精都没敢动手,现在我们有六千人的部队,它们更不会发难。山精很聪明,向来不招惹邦国骑兵。”

“眠月哪来六千军队?”华楚恒吃了一惊。

“加上我从长生城带来的,只多不少。拿下星伴城之后,我和各位大人一直在招募人手。”柳放顿了一顿问,“各位意下如何?”

“把眠月拱手相让的话,我们的家眷怎么办?”方淑敏问。

“提前转移,藏到你们认为安全的地方。”柳放早有所料,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给你们七天时间安顿家属,输送兵员。七天后所有队伍必须抵达双峰岭南部隘口,只携带十天口粮,不要考虑长期作战需要的粮草支持,如果不能第一时间拿下长生城,我们就输了。我再说一遍,派兵一定要隐蔽,分批进行,以免目标过大。如果长生城提前知道我们的动向,那么一切就前功尽弃。能做到吗?”他的目光从封臣脸上依次掠过,将军们纷纷点头。

之后,柳放与封臣们关于细节问题逐一商议,直到万事无虞,才结束会议。封臣们连午饭都没吃,全体告辞,各自赶回属地。他们只有七天时间,每一刻都不能浪费。封臣离去后,柳放下令关闭全城所有鸽站,封锁城门不得进出,确保没有任何消息流出星伴城。眠月泽的巡逻战船照旧每天巡航,只是没人注意到满载兵士的战船夜晚返航时,上面除了轮桨手空无一人。等到大部分军队运送完毕,柳放与华楚恒在会议后的第三天晚上带队登上一艘战船,在朦胧月色下驶向东道川。正是同一天,千里之外的柳飞和柳倩越过地殇裂谷的渡神桥,逃离林石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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