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田蚡继续建言,而刘彻天马行空的思绪平铺展开,对其片面的言语产生了极大的不满,让田蚡再次遭到了年前巡查细柳营时皇帝不满周建与其父周亚夫掌兵的落差,喝斥他与诸位将领一般的情景。
当时是那样的尴尬,而今他再次害怕陛下会说出一些更难听的话来。
于是着急寻找能够平息皇帝情绪的条陈,略一思索,一个人便从他脑海里浮出,他当即出列禀奏道:“前日番阳令唐蒙来京,说到西南夷中,夜郎最大,而夜郎又自大,不知有汉。
南越国常与之交易通货,却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不能使其臣服,顺入我大汉辖下,现今依臣之意,不如派一使者,前往谕意,宣示陛下圣德,使之明白天下共主,群国尽附的道理。”
刘彻点了点头,心想朝议半日,抛开闽越国与和亲一事,这话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随即问道:“唐蒙何在?”
“唐蒙正在塾门候旨。”
“宣唐蒙。”
不一刻,身材矮小面相敦实憨厚的唐蒙便进殿来了。
刘彻开门见山道:“前些日子丞相奏请在夜郎置吏事,今日御史大夫再提,朕认为其可行,你可将夜郎国情简要奏来。”
远在西南边陲的唐蒙,平时那里有机会面对皇帝,虽然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面圣,心中七上八下,但他看到刘彻英气勃勃,言语之间却也十分随和时,心里便轻松了许多。
遂没有藏有半分私,将夜郎国的地理、人口、风俗一一道来。
末了他又提出建议道:“臣闻夜郎有精兵十万,浮船牂柯,出其不意,若用于平推百越扼住咽喉,此制粤一奇也。
故臣以为,夜郎之重不言而喻,以大汉之强盛,巴蜀之富饶,一旦通夜郎道,使之置吏内附,甚易!”
唐蒙侃侃而谈,有条不紊,刘彻听着,胸中关于西南一统的思路也愈来愈清晰,乃至初步想法成型,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盛。
待唐蒙禀奏完毕,刘彻已经是兴奋地站起来,对着丹墀内高声道:“唐蒙!”
“臣在!”
“你听着,此次重任便交于你了,要记得,这事利在千秋,成则享誉百年。
朕封你为中郎将,将千人,食重万人,从那巴符关入,谕以威德,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
这样一来,朕的那位皇叔大可高枕无忧了吧!哈哈哈……”
刘彻那自信的笑声在未央宫经久不息,而大臣们颇为震动,以至于都被这种举重若轻的风度所感染,情不自禁地呼出“陛下圣明”的喊声。
刘彻的思绪就像大江东去,总是那么变化莫测来势汹汹,一波刚平,一浪又起:“对了,宗正和典属国来了么?他们不是处理过类似的和亲之事么?与匈奴和亲一事又应当怎么安排?”
典属国上前奏道:“按先帝旨意,早些年是宗正寺派遣使者前往各诸侯国,转达朝廷的旨意。”
“好!就这么办,既是代表大汉,若是选出来了,朕就封她怡和公主,亦为朕之义女,食邑五百户如何?”
典属国说道:“皇恩浩荡!”
“不仅如此!朕还要送公主出京,此事就也全由宗正寺去办吧。”
“诺。”
随着一声“退朝”,大臣们的脚步渐渐远去,而刘彻不再紧绷着一张脸,一改威严和肃穆的形象,恢复了属于年轻人青春的激扬和浪漫。
他一边走,一边朝卫青喊道:“卫青!卫青!”
待卫青反应过来是皇帝在叫他时,刘彻脚步不休,已经是站到他的面前了。
不由分说,刘彻伸出手,拉起卫青的手腕,就向外走去。
“陛下!您这是……”
卫青一脸疑惑。
“别支支吾吾的了!咱们去看你的姐姐呀!”
刘彻的脚步是轻松的,与卫青一起登上车驾的表情是亲近的。
包桑见状,忙向着伺候在殿外的黄门和宫娥们喊道:“起驾丹景台!”
但是这情景,却是如此强烈地撞击了一个人的心。
韩嫣呆呆地站在司马道旁,看着刘彻的车驾呼呼地从眼前而过,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仿佛曾经宠臣的岁月都结束了,只把一种失落的情绪留在他的心底。
和亲,在李敢心目中,一直是一个屈辱的代名词。
一个强大的国家,需要用和亲来稳固和平么?一个骄傲的民族,会同意以和亲的方式来维系关系么?一个有能力的人,愿把亲人置于陌生而危险的境地么?
不会!
不排除有些时候和亲是互利互惠没有强迫,但在西汉初年,和亲绝对是妥协与忍气吐声的代名词。
所以当李当户同他聊起近来要与匈奴和亲时,他是极其抵触的。
“按我说,早撕破脸比晚撕破脸要好,那些个匈奴人出尔反尔嗜杀成性,屡犯我大汉边关,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与他们和亲?呵!这不是等同于与虎谋皮么。”
李当户愣了愣,“四弟,你反对和亲?”
“当然了,大兄你又不是没去过边关,父亲镇守上谷时遭过多少来自匈奴的罪哟,这些畜生有和亲的价值么?”
李当户苦笑,“可是关于和亲一事,关乎两国邦交,属礼仪,咱们武将没有话语权。”
“呸,那些腐儒懂什么,整日地怀柔诵经讲义,口诛笔伐,这不是忘本么?我大汉以武立国,又何惧一战?”
李当户这时候沉默了,他也对当今的朝廷局势不太满意,那些所谓的儒士仁者,血统统是冷的,反而是挣扎在底层的人们澎湃着热血。
一个国家需要那种人,一目了然。
李当户叹了一口气,“纸上谈兵总是不会过时,正如能讲一口漂亮话的人总能得以重用。”
“那咱们就捅破他的谎言,以屠夫白起之势,拿拳头说话!”
四弟几时这么激动过?李当户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你这是怎么了?煞气有些重啊!”
“额……没啥,只是听多了方叔讲沙场的那些事,一下子投入进去了……”
李当户沉默一会儿道:“和亲之事米已成炊,四弟还是不要再挂怀了。”
“不,我要写一份谏言,你代我转交给陛下,就算是米已成炊我也要把锅捣烂!”
“嘶~你要作什么?”
李敢傲然道:“为陛下建言献策。”
多年的体会使得李当户对李敢很是相信,以至于他猜测四弟是真有法子让和亲一事搞黄并且完美解决。
于是他勉强同意,“可以。”
说完这话,远处刮来一阵风,李当户迎面对上,猛然咳嗽了起来,直至捂面的掌心出现一抺血色。
李当户脸色一变,迅速将手掌合拢,不让李敢看到。
“兄长,你这咳疾日复一日的,怎么还瞧不见有好转的迹象?”
李当户嘿嘿一笑,“不碍事的,太医令说了,这病顽固且深种,是没办法根治的,所幸也不会特别碍事。”
“前些日子也没见你咳过啊,肯定是因劳累而咳疾再发,让我给你捏捏肩揉揉腿就会好了。”
说着李敢让其蹲下,两只小手搭在他肩上,轻轻地捏着。
虽然肩膀上的力量微乎其微,几乎称不上按摩,但李当户还是像吃了蜜一般,脸上洋溢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