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傅蓁善意的提醒，赫连瑛表现出了极大的配合，并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不会惹出麻烦。如此，才算从她那里讨出几分好颜色。
气氛缓和了下来，赫连瑛也没有刻意接近她，抬手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学着她那样捧杯看向窗外。
秋风步履轻快，举手投间拂落一地黄叶，又飘然而去。赫连瑛看得认真，甚至还偷觑了眼傅蓁的表情，奈何她审美不够，实在瞧不出有什么好看的地方。
对着空气干瞪眼了两盏茶的时间，她终于泄了心气，老老实实趴在桌子上放空自己。然后就听见头顶那人毫无感情地发问，“你还不走么？”
“不要这样吧，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凳子还没坐热乎，就把我赶出去？”
“那等你坐热乎了，就立刻走。”
用力拍了几个巴掌，赫连瑛被她的直白笑到眼泪都出来了。若是旁人被傅蓁这么一通怼，肯定早就甩袖走人了，可她向来不把面子放在眼里，傅蓁的话反而对她没什么作用。
“小郡主，你是我见过最单纯不做作的人，没有之一。”
此话一出，傅蓁就知道自己又输了。
她一开始同意见赫连瑛，只是因为有趣，如今却觉得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虽然父母兄长总在劝她不要任性，要学会与人友好相处，可是对那些眼神肮脏的人，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应付。
“也行，既然不想走，那就留下来交个朋友吧。”
屈指照着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弹了一指，傅蓁笑容恬静，眨眼间有春风过境，于瞬息间将冰雪融化成清溪潺潺，虽只是浅浅一笑，却已足够动人。
赫连瑛捂着心口长出了口气，已经词穷的脑袋里，就只剩下了如临春风一词。
什么四大美女，貌若潘安之辈，此时统统在这一笑里失了颜色。眼见为实，谁说长得漂亮的女人只会祸国殃民？这位可是治愈了自己的心灵啊。
如果说静妃是琉璃瓦上冷透骨髓的一捧雪，那么温华郡主就是静若清荷尘不染的木兰，同样的孤高清冷，却又别具风骨，光是看着就会让人不自觉沉静下来。
早先听高雍说起过，金英花会每年都从世家贵女中选出一位，扮成金英仙子在大会开始前献舞。眼下被这一笑惊艳了赫连瑛，恨不得直接跳跃到五天后，好一睹傅蓁的绝代风姿。
“我先来预言下，今年的金英仙子一定是你对吧。”
“宫里的华英公主将要及笄，具体要嫁的是谁，全看花会当天那一舞了。即便没这事，我一个没学过舞蹈的人，跑去瞎凑什么热闹。”
“不会吧，我还以为大齐女子一个个都是十八般才艺样样精通，哪曾想你是这样的郡主！”
“你以为我和她们一样？”高傲着抬起下巴，傅蓁单手抚上凤凰衔珠步摇的赤红尾羽，再一抬眼时，依旧是春水初生的灵动，但也只是表面而已。
“当今圣上是我的舅舅，国公府中也只有我和兄长两个孩子，只要我想，盛京城里的儿郎任我挑选，何必像他们那样费尽心思。”
“你这出身就比她们少吃苦太多，命里带来的东西，一般人比不了。”
赫连瑛说起这些时语调平淡，感觉就像在和自己讨论外面天气如何。流荡在眼里的情绪实在太过无谓，无论她看过去几次，都是那样的波澜不惊，和小舅舅真是像极了。
敛眉收拢起不自觉散发出来的咄咄逼人，傅蓁眼神沉静。面前杯子里茶水氤氲，升腾而起的白雾仿佛浸透了眸子，竟莫名让她险些落下泪来。
很多年前，在银杏树下无助哭泣的傅蓁，还是个渴望朋友的小女孩。那时，踏光而来的小舅舅站在一步开外递出了帕子，告诉她要看清人心，看清自己。
而从那以后，她舍弃了愚蠢的期望，开始学会将人心看个清明。然后在某一刻发现，做温华郡主远比做自己要简单的多。
只要她板着脸在人堆里一站，自然有人蜂拥而至，将赞美之词悉数奉上。也许这其中有人想和她成为朋友，可傅蓁已经懒得去发掘她们掩藏在笑脸背后的用意了。
但赫连瑛委实是人生中的意外，从看见她第一眼，傅蓁就知道她会是盛京城里独树一帜的存在。
她的身上看不见束缚，看向自己时可以感受到非常纯粹的善意，饶是傅蓁一贯吝啬言语，也愿意在谨慎审视后为她换上笑脸。
或许，她们真的可以成为朋友，而不是一句突发奇想的调侃。
“小舅舅说得对，你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一会儿要在府里留饭么？正好可以见见家里那个愚蠢的傅世子。”
“不了，傅世子再有趣，也比不得你。他们男人之间的交情，交给他们自己操心去，现在总可以把明月还给我吧？”
“我以为你会继续不要脸的留下来。”
“还不是因为你之前太冷漠了！”
学着宫嫔们黯然垂泪的模样，赫连瑛动作夸张地抹了把眼角，随后一个猛子扑进傅蓁怀里大声嚷嚷道，“那样嫌弃人家，真是让人家心口痛死了，你得赔我。”
“王妃娘娘，您若是真哭不出来，不如先就地滚出去吧。”
话落，两人极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均是在彼此眼中看出对方笑意盛放的脸，友情的种子亦与二人心中破土萌发，且待来日长出苍天巨木的模样。
离开安国公府的时候，赫连瑛刚好撞见一位玄色衣服的少年郎纵马而来。离得近了，只见那人行走间衣袍翻飞，金线绣制的麒麟栩栩如生，不是那大名鼎鼎的傅世子，又能是何人。
点头浅笑以作示意，赫连瑛在他怔愣的眼神中弯身上了马车，等到傅樾反应过来时，马车早已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仿佛她们从未来过。
国公府的仆从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主子回来，正当他牵着马准备送去马棚时，一偏头却看见世子爷仍旧看向清王妃离开的方向，这才一拍脑门躬身回禀道，“早上您离开后，清王府便递了拜帖说是要来见您，因为世子您不在，是郡主出面见得王妃，也是赶巧了这人刚走，您就回来了。”
“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快步走进府里，傅樾一改之前想要回屋休息的打算，硬拖着发酸的腿脚转向兰亭苑。他这一时的好奇心上来，是怎么都拦不住，能让自家妹子主动见了客，必然是个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