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王众说：“你还是冷漠一点比较好。我们这一代人就缺少冷漠和麻木。班主任那个王八蛋就别提了。哼，他应该知道我们对他都很大的看法吧？他还说过，以后骂我可以，别当着我面骂，不然我想装没听到也没办法。”
聂宇笑了笑，说，我还多尊敬老师呢。
学校购的复习资料拿到手上时，二班学生惊奇发现，英语资料主编竟赫然写着班主任大名。不少人情不自禁地画了个记号，指给还没有发现的人。在一节英语课上班主任发现在周岚的书上，自己的名字竟然被黑框框起来了，气得暴跳如雷，把周岚揪到办公室，欲揍还休，因为周岚他爹是县财政部长。班主任盛怒难平，把周岚轰了出去，几天后来做检讨。聂宇想想班主任只是自作自受，编的这种东西只为赚钱，质量差的让人发指，有一回聂宇做了一篇完形填空，对答案，发现20个体题居然一个都没对，心想自己也不简单，居然能得零分。细看解析，驴唇不对马嘴。周岚作检讨前还在办公室争辩过，说班上好多人都框了，凭什么只抓我。班主任于是下令把所有人的资料收上来。聂宇一看自己的扉页，班主任的大名也被黑框框了，立马动了撕掉的念头，但一看大家都在撕，知道“法不责众”在中学教师这等变态狂面前不成立，这样不行，于是叫谢青帮他擦掉了，谢青果然心灵手巧，框子擦掉了，名字也没有了。结果那些撕扉页的都被班主任询问动机，聂宇却受到了当众表扬，说人家聂宇多尊敬老师，你们要向他学习。聂宇知道班主任阴险毒辣老奸巨猾，都听得出这句话在警告他。此后聂宇尊敬老师被传为佳话。
聂宇自从喝了这增强体质防感冒的奶粉，很快就感冒了。聂宇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病，这次感冒病毒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固然要闹得声势浩大。十月金秋，聂宇躺在寝室床上等夕阳余辉洒在身上，忽然一个黑影电光火石般闪进寝室，嗖的一声冲进后面，聂宇以为有贼入室了，最近宿舍楼上频繁传出失窃的事。聂宇还没还得及问是谁，就听厕所里传来大呼：“啊，再也没有比这更爽的事了啊，憋了四节课了，我自由自在，尽情地挥洒啊！我冲破束缚，一泻千里啊……”
聂宇松了口气，想王众就是王众。
运动场总算修好了，但却用铁网围起来了，王众以为学校不会向他们开放运动场了，在课间远望着空荡的球场，大放厥词。宋阳乐观地说运动场会开放的，不然也没必要修这么好。大嘴严肃地说：“那他为什么要用铁丝网围起来？”
王众说：“这家伙没见过世面，人家哪个好一点的运动场不是这样？”
接着召开高考动员会，和上一届一样的流程，连专家教授都请了同样的人，一个有着三百零二字的头衔，一个有着三百一十四字的头衔。讲话期间他们还态度暧昧地为补脑口服液做了一段广告，惹得下面的学生大笑。这场动员会就在运动场上举行的，领导为了炫耀全镇唯一的橡胶球场，让学生不带凳子直接坐在足球场上，自己的主席台设在篮球场，喇叭架在球框上。会上王众通过打听了解到球场只在中午和傍晚开放。
从此303联盟又开始活跃。
叶小枫的数学错题本上的题超过八百道后，他感到有进步了，做起题来得心应手势如破竹。每次数学测试前十名榜上都有他。班主任在教室巡逻时都要看看黑板旁的榜单，见叶小枫还是可以的，于是找他谈过几次话，叶小枫更加坚定了目标。物理的复习进程也到中期了，讲圆周运动和万有引力定律，叶小枫不懂的就找聂宇问，聂宇总是简单几个几乎是开玩笑的比喻就让他豁然开朗，于是他对聂宇倍是感激。
语文老师教学经验不丰富，长期受同行前辈轻视，却很受学生喜欢。为了巩固大家的基础，她安排人每天在后面黑板抄题目，上课前讲。题目全是字音字形之类的，有的人不会，有的人不屑。同时还细讲一个个专题，但基本上没人愿意听。稍微有点意思的是讲作文，讲作文时会念几个范文，解析一下人家的得分点在哪里，再念一些作文素材。大家都期待她会念一些时髦的，念周杰伦的成长时，杰迷们就十分得意，念湖南卫视值得批判的方面时，讨厌超女的一群也得意非凡。
终于一回轮到王众得意了，语文老师拿出《创新作文》，念了一篇创新的素材。全文如下：他是一个黑人孩子，因为肤色以及品窘的家境，他的童年和少年都承担了很多额外的压力。没有小伙伴陪他的时候，他常常抱着心爱的篮球在球场上一次次地练习带球、上篮……他喜欢和篮球对话，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只有在面对篮球的时候才可以释放出所有的激情和能量。
一天他和一个好友路过街旁一家凌志专卖店时，店内一辆银色的凌志陆地巡洋舰吸引了他，尤其是车旁漂亮的售车小姐更是让他心旌摇动。他忍不住对那个漂亮的售车小姐挥了挥手，心里暗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够买一辆银色的凌志陆地巡洋舰，并且娶那位小姐为妻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可是，他除了喜爱的篮球，几乎一无所有。来到朋友家，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个售车小姐和凌志陆地巡洋舰上。朋友看出了他的异样，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喜欢上那个漂亮的售车小姐。他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我一无所有，他们距离我太遥远了。”一旁的朋友的祖父了解他们谈谈论的话题后，对他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但我拥有我的热爱，我相信只要追逐自己的热爱，就可以创造奇迹。于是，我一直鼓励自己不停地进取努力。你看看我现在……”朋友的祖是一名热爱服装设计的人，他的名字在服装设计业从三十年前就家喻户晓。他听懂了朋友祖父的话，回到家中，他写了一张字条，贴在自己卧室的墙壁上，每天清晨都要读上一遍，激励自己：“只要追逐自己的热爱，就可以创造奇迹。”
虽然他仍旧皮肤黝黑，虽然他依旧一无所有，但他开始鼓励自己积极地生活，努力地进取。他手里只有篮球，他用更多的时间跳跃在篮球场上，他一次次地将篮球投向篮筐。今天，他已拥有了自己的银色的凌志陆地巡洋舰，而那位漂亮的售车小姐也早已成为了他的妻子。他就是现在效力于休斯顿火箭队、连续两届的得分王，姚明的队友，麦迪。
老师刚刚念道凌志陆地巡洋舰时，知道的人到处打赌，说肯定是麦迪。老师念道最后一句时，不少人都欢呼起来：“Tracy McGrady！”“T-Mac！”王众是麦迪的铁杆粉丝，整个303寝室从没有人说过一句麦迪的坏话，外来的只要说一句，马上轰走。叶小枫以为王众也会这么大叫，不料王众有了自己的发现。他板着脸，痛心疾首地说：“妈的，原来女人是和车子房子一类的东西，老子以前一直错误地以为女人应该是人类的一种呢！”
下课后王众就四处宣扬自己的发现，宣扬到聂宇那儿，聂宇正和谢青甜言蜜语，王众戛然而止，聂宇回头急迫地说：“有些话不能乱说的，放心里就够了。”
语文测试卷也是一张接一张，还带着有归纳的重点难点热点等东西，每天桌子上都像这个季节的院子铺落叶般。通常一天会有好几个测试，只要有两节课连着的，莫不测试。一天到晚做卷子，做的人头昏脑胀，神志不清，颈椎酸痛，眼球充血。
班主任拿来新课表说下周开始用这个课表，众人一看，多了很多自习，少了一些可能测试的课。结果到下周才发现，只是辛亥革命一场，原来什么课现在还是什么课。只让他们领略了班主任的无耻，他指着课表上的“自习”两个字说：“大家看，这节是英语自习，大家把上次没讲完了卷子拿出来。”
在这个秋天转冬天的季节，叶小枫幸福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尽管他意料到可能悲剧已开始倒计时，但还是无法避开眼前的快乐。主要是眼前的太诱人了，而未来的还未知。那个“江雪妹”跟叶小枫已经相当熟悉了，所有科目的问题全部找叶小枫解答，叶小枫给她讲解的时候他又天南地北乱扯，问这问那，然后叶小枫讲个事她就很欣赏似的赞美，然后有事无事就到叶小枫那儿去聊。寝室里舆论导向也很起作用，王众甚至在提到她的时候都要在前面加上“小枫的”。恨不得在寝室说书《叶小枫独钓寒江雪》。叶小枫嘴上说别这样说，心里想的却严重相反。
叶小枫常常看着她寻找夏玲的影子，发现她真的有很多地方像夏玲，乌黑的长发，水灵灵的眼睛，一笑一颦都像，除了眼神，她的眼神比夏玲清澈，却没有夏玲那般迷人。但叶小枫内心里还是只有夏玲，在他心里，夏玲就是至纯至美的化身，是天使是女神，连背影都带着光芒。而班上的这个让他甜蜜越来越浓烈的韩江雪，只是因为无端对他很好，是小枫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她主动要小枫把MP3交给她拿去充电，小枫要借数学报纸她也犹豫了一下就把自己的自己的借给他了，自己又向别人借。直至小枫居然连做梦都出现了她硬要借东西给自己，在梦里他和陈俊一起下楼回寝室，突然想起电灯没拿，晚上不能做练习了，于是上楼去拿，却遇到了韩江雪，她把自己的电灯递向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正要继续上楼，她在背后说教室门已经关了，要他就拿她的。叶小枫被这个梦惊醒了，回头一想，果真好笑：怎么会遇到她？怎么又是借东西？犹豫的心理活动怎么和现实如此相同？她怎么知道我要手电？
一边是俯视，一边是仰视，当然是俯视比较轻松，仰视比较沉重。但小枫却选择继续仰视。
王众对那女生很不屑，劝小枫说女生的赞美不要在乎，不能在乎，不必在乎。对她的言行举止逐一分析，说这女的城府太深，要不得。他说：“她为什么在借你资料前要犹豫一下？就是想你显示那几个数学题对她也很重要，她借给你是多么大的牺牲。还有她为什么要借你MP3去充电，下歌？钱钟书在《围城》里不是说过借书的时候接触一次，还书的时候又可以说一次话，加起来就是两次，MP3也是一样。你看看，她自己又不会上网，还要找别的男生帮你下载你喜欢的歌，这是在向你显示她为了你不惜强颜欢笑去求别的男生……”
聂宇把王众的头按下去说：“你说的也太离谱了，你看看她下的歌嘛，全是季女斯饥类的，尤其是SHE的那个什么《Watch me shine》，怎么不Whach my shining呢。《诗》不云乎？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这没什么的嘛！夏玲对你而言不过是之子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想开点，书中自有颜如玉，天涯何处无芳草？岂其食鱼，必河之鲤？思九州之博大兮，岂惟是其有女？……”
王众骂道：“你他妈怎么又来了，老是这几个话腻不腻啊？”
小枫说：“人家只是喜欢听这几首歌而已，哪有你们想的这么多？”
聂宇突然说：“说到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还真想起来了一件事，要跟你警示一下。我原来的一个，******，在我根本不屑于认识她的时候每天缠着我，等我喜欢她的时候她又……最让我佩服，佩服得瞠目结舌拍案叫绝的是，在我一次考试考砸了的时候她嗖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在我又一次考到好成绩时她又赫然像一朵莲花般重新绽放在我面前——我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现实的女的，Ive never never never never seen such a reality hen in my life！你最好当心这样的事。”
小枫忽然说：“现在还是一心一意地搞学习算了，别的事以后再说。唉，离高考只剩几个月了啊！”眼前忽然出现老舍《茶馆》最后几个老人为自己撒纸钱的画面。
晚上班主任又来查寝，吴超放哨不利，致使正在讨论女生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全寝室成员一时陷入慌乱，幸好隔壁寝室有人出去包夜更具吸引力，把班主任吸引去了。不一会儿他又走回来，关切地说：“你们寝室晚上少讲点话，注意休息，要知道你们寝室住的都是班上的尖子和中间力量。要给我争气。是不是啊？”
一次一次的考试让小枫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了，情绪低落得快要绝望，自然没有心思去想感情上的事，然而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真想就此沉沦，不去考虑学习上的事，不去想高考考砸了怎么想家里交代，什么都不去想。这次月考成绩出来还几天后，还有人在关注，并有人热心地告诉叶小枫：“小枫，你的名次又在班上前20名。”小枫失落地想，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刚过二本线。在学习上无尽的烦恼让小枫倍感压抑，他想起了《康熙王朝》里面一个情节，略有所悟。吴三桂起兵反清之际，年少的康熙帝一时急得要迁都，一时绝望得要退位，大臣们见状都说皇帝失常，于是只听孝庄的。最后问题还是解决了。小枫想大臣们和孝庄都是老人，而康熙还是个年轻人，危险过去后想想年轻人在紧要关头的决策，不免可笑。
而尽管道理谁都懂，道理和现实却不同，因为无论怎么可笑，毕竟危难现在还没有过去。高考就像是阉猪，“过来人”已经阉过了，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自以为很悲壮，让在校待阉的猪们虔诚地猜测被阉的英雄气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