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娘娘的脾气大得很,一进到内殿里面,她先掐着嗓子给叶蔼请了个安,接着就与福凝针尖对麦芒地呛了起来:“怪不得老百姓们总说呢,‘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本宫今日可算是体会到了,若不是本宫来得巧了,怎么会看见这么一出好戏。”
孟早江见了她,面上略有不耐,但很快就被他好好地藏起来了。他耐着性儿给贤妃见了礼,心里实际却感受到了一片哀凉。——虽说君君臣臣,他们始终算不上是真正的一家人,但叶蔼对他越是客气,他便越能深刻地记忆起来,孟汝已经是故去的人了。况且,不只是对他,连姐姐最爱的喃喃,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叶蔼在有意疏远她。是逃避?还是为什么?那是揣度圣意,他不敢、也不能再往下想了。
贤妃拿眼睛斜了斜孟早江,没搭理他,接着用话刺福凝:“可真是好戏,可真是好戏,这宫里的人,哪个不知公主身娇体贵,又天赋异禀,谁敢跟您下什么诅咒啊,那可真是找死,可怕自己活得长呢!”
说完,好像不过瘾似的,衣着艳丽的女人还掏出被熏上厚厚的香气的帕子来,严严实实地捂在鼻子上。
福凝被气笑了,边咳着边问她:“娘娘,您捂什么呢?这皇极殿里,可都是我父皇的龙气。”
贤妃看也没看她:“是啊,这皇极殿里,原本啊,可都是好端端的龙气!但是今天,谁知道混进来什么东西了呢,怎么这么晦气。”
福凝也把脸掉向一边,冷笑着,嘴里嘀咕着:“是啊,谁知道混进来什么东西了呢,我闻着,可都是狐狸精的骚气。”
叶蔼看着两人都一幅泼妇的架势互相讽刺,心里不爽,可偏偏,这贤妃本就是市井无赖的的女儿,大字都不识两个,他非要留人在宫里,自然不能多说些什么;而叶慕,一小儿的时候就被他送出宫去了,由云山道人带着,五湖四海地飘荡,武林名士认识几个尚且不知,地痞无赖倒是认识了一大堆,他如今倒也想管教她,但是也已经晚了。
但他毕竟是皇帝,忍一时越想越气,他到底还是开口呵斥了福凝:“喃喃,你看你,成什么样子!朕从前教导你的‘咳唾成珠’,你是不是都忘了怎么写了!”
贤妃听了这话,也不知道“咳唾成珠”是什么意思,就敢过来添火:“长公主恐怕不是不记得您说的咳什么珠,而是只记得‘咳咳咳咳’了!就不像我的阿平,不管他父皇说了什么,都牢牢地记着呢。”
“记着父皇说了什么倒也好,就怕他连他母妃说的什么东西也都一并记着了。”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叶蔼赶紧叫了停。
贤妃喘了喘气,到底还是又说了一句:“可不是臣妾先挑的事。”
福凝睨了她一眼,“您当然没有挑事儿,您更像是做贼心虚。”
贤妃的脾气刚要再起来,就听到福凝接着说:“要不是做贼心虚,怎么一听我说‘下咒’,您就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似的,一下子就激灵起来了。”
于是两人就又吵了起来。
叶蔼早已经听得不胜其烦了,连声问:“那你们是要朕如何?啊?你们到底要朕如何!”
福凝翻了个小白眼,嘟了嘟嘴,说:“儿臣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儿臣也不要求别的,就想搜一搜贤妃娘娘的谊景宫!”
贤妃也不端着架子了,翘起了食指,指着福凝的鼻尖就开腔:“长公主,你这是要做什么!我看你年纪小,不跟你一般见识,可你见我好鼻子好眼地对你,竟然还要上脸了!你莫要欺人太甚!”
“娘娘莫不是怕了吧?”
“我行得正、坐得端,我有什么可怕的!”
“既然没什么可怕的,那你为什么不敢让我搜!”
贤妃被气得火气上涌,抬手就要挽袖子,可是眼睛不经意地一瞥,就见太监堆里有人扫了她一眼,她便立刻明白了,趁着话还没说出口,连忙拽回了话头:“好啊,你要搜,搜就搜!我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身正不怕影子斜’!”
叶蔼见话已经说到这了,也懒得怪她们顾得顾不得规矩体统,带着她们,又叫李德修点了几个信得过的宫女太监;孟早江认为这非外臣所能为之事,连声推辞,都被叶蔼拦着了,他也只好跟着一起去谊景宫。
一行人才进了谊景宫,福凝就看到谊景宫里的洒扫丫鬟翠芝胳膊朝后被绳子捆了,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侍卫使劲儿压着她跪在地上。在她身后,站着贤妃的贴身宫女大喜,大喜的手上拎了个包袱,包袱里放着一个布娃娃,娃娃长着一对眼睛一支鼻子一张嘴,还有一截短短的身子,身子上不光套了一圈淡紫色的布料做衣服,还插着几根小木叉。
福凝一见这情景便知不好,她的头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
叶蔼止住了步子。他朝李德修使了个眼色,李德修便心领神会,走上前去,从大喜的手里拿过了这个娃娃,仔细检查过了,才呈给叶蔼看。
叶蔼从头顶一路看到下巴颏儿,这娃娃的五官无不是比对着叶慕的长相安上去的,这娃娃象征着谁,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更何况它背后还写着叶慕的生辰八字。
大喜说,今早的时候,贤妃娘娘已经走出了谊景宫,这才想起自己为陛下煮的汤落在了小厨房,便吩咐大喜回来取。可不料,她才一到后厨房,便看见一边的梨树后边有什么东西,好像是个人,避避影影,畏畏缩缩,在埋着什么东西。
她便大喝一声,吓住了那人。那人正是翠芝。
翠芝眼见势头不对,便运起轻功,翻墙而去,却被墙外正巡逻至此的侍卫刁玉景抓了个正着,于是就有了一行人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叶蔼又看了那娃娃上写的生辰八字,又看向福凝,最后才将目光转向嘴里被塞满了厚布的翠芝。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