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邵北柠是被熊曼文的视频电话吵醒的,她站在蹦极台上,身上还帮着安全绳。
邵北柠一瞬间睡意全无,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
“你在哪?”
那边风呜呜的响在耳畔,熊曼文一手举着自拍杆,一脸的兴奋,“柠,你看下面。”
说话间她已经切换了摄像头,下面弥漫着浓雾,看不真切,反正高度很高就是了。
“看到了吗,55米高。”
镜头切回来,熊曼文在那边高喊,“太刺激了。”
邵北柠一开始还有点不敢相信,这下看来是真的,她那个人做事就是没头没脑,处处给你惊喜,“一大早就这么惊悚。”
“下次带你来体验体验。”
邵北柠无奈。以前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她虎,脾气大大咧咧,做事从不计后果,她果敢、善良。
邵北柠其实很羡慕她这种性格。
邵奶奶在外面敲门。
“奶奶来了,她要是知道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回来见到你等着被教育吧。”
那边一句话没说,挂断了。
邵奶奶走进来,“醒了?”
邵北柠伸了个懒腰,“早就醒了。”
奶奶在床边坐下,光线从窗外洒进来,一片暖色,邵北柠正低头整理床铺,奶奶感叹,“我柠柠都这么大了。”
邵北柠笑了笑,“马上26周岁了,还被您和爷爷当小孩子。”
说到这奶奶有感慨了,“你小的时候就讨人喜欢,聪明,漂亮......”
邵北柠笑着挽起她的胳膊,“哪有人这样自夸的。”
只要在他们身边,邵北柠就觉得心里很平静,有的时候她也会想自己何其有幸能做他们的孙女。
吃了早饭去医院,刚进大门就碰到要去做检查的邵昕,她一个坐在轮椅上,没见邵母,要上台阶,她显得有些艰难的去推轮椅两边的轮子,试了几次,怎么都前进不了,邵北柠走过去,帮她推了上去。
她也没往后面看,只当是路过的好心人帮她推了一把,淡淡道,“谢谢。”
对一个陌生人尚能这样心平气和,对她这个一起长大的姐姐却总是恶语相向。
看着她一个人推着轮椅往B超室走,人来人往的走廊里,邵北柠内心很矛盾,但还是跟了上去,帮她推起了轮椅。
感觉到后面有人,邵昕扭头去看,看清来人是她竟难得的没有发脾气,只是淡漠的收回视线。
她进去检查,邵北柠坐在椅子上等她,里面的护士出来喊:“邵昕家属,进来一下。”
家属,邵北柠有一瞬间的呆愣,反应过来看一眼四周都是陌生的面孔,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邵昕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很痛苦的样子,又听医生说,“你的血常规检查,血小板太低才引起的头晕。”说完又看向邵北柠,“这种情况下,家属要注意,患者随时可能晕倒。”
邵北柠微微点头,跟医生道了谢,才扶着邵昕往外走。
一路无言。
到了病房里也不见邵父邵母的身影,想起医生刚才的话,邵北柠问,“他们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邵昕看她一眼,缩回被子里,眼睛里早已没有以往的光亮,用很轻的语气说,“不知道......”
临床的一个陪护阿姨看了看邵北柠,“他爸妈去筹钱了。”
筹钱?她不是刚打了10w给他们吗,现下不是还没有手术吗,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那些钱是她最后的底线,她也只能管到这,算是仁至义尽了,邵北柠深吸一口气,犹豫着要走,护士进来量体温,邵昕窝在被子里不出来。
邵北柠放下包,走过去去拉被子,不曾想不愿配合检查的邵昕正躲在被子下面哭,邵北柠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长这么大,她这是第二次见到邵昕哭,第一次还是久远到她才七岁的时候,邵爷爷因为邵昕扔了她的钢笔把她责骂哭了,之后便再没有见过她哭。
护士认出了邵北柠,向她求助,“邵医生,这位患者医嘱上说体温要半个小时记录一次的,半个小时前就要量下的,她没在,这回必须要量一下。”
邵北柠回过神,抽了纸巾给邵昕,“刚才的检查都做了,量下温度不配合了。”
邵昕抽噎着,也没有要跟她争吵的意思,任护士怎么劝说就是不为所动。
“要我打电话给他们吗?”邵北柠说着拿出手机。
邵昕这才爬起来,一把夺走她的手机,将护士手中的温度计塞到腋下。
“量不量都是要死的。”
她喃喃一句,声音很低。
邵北柠还是听到了,她俯身拿包靠近她的时候,表情平静,淡淡说道,“死不死的,要看你配不配和医生了。”
闻言邵昕明显愣了一下,瞪着眼睛看她,邵北柠拿起包走出病房。
她没有直接回他们接种科室,而是去了护士站,今天在B超室医生叮嘱的那些话,她没办法选择忽视掉。
尽管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恨透了他们。
晚上下班邵北柠回了老宅,老宅的结构就像帝都四合院,有单独的庭院。
大门没关,院子里的灯开着,邵北柠喊了一声奶奶,没人应,走到客厅门口才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妈,以前是我们不对,可是邵昕也是您的亲孙女啊。”那道声音太熟悉,即便是带着哽咽,邵北柠还是听出来了,是邵母。
门关着,邵北柠就这样站在门外,听见爷爷说,“邵昕我们一样疼爱,也是我们邵家的血脉,那几处房产都拿给你们去给邵昕治病,你们却拿去还账,孩子的病就这样被你们耽搁。”
邵北柠咬了咬唇,她也很意外那些钱都被他们拿去还账了。
已经多年没有他们的消息,重逢就是邵昕生病,她不知道邵父邵母这些年做了什么,欠了那么多外债。
邵青山咬着牙跪在老人面前,“爸,这是最后一次了,骨髓已经找到了,现在有了钱就能马上动手术了。”
邵奶奶也哽咽了,“我可怜的昕昕。”
邵母:“妈,您救救邵昕吧,那么可爱的孩子。”
邵北柠听不下去了,一直以来爷爷奶奶总是站在她的角度说话,殊不知邵昕才是他们的亲孙女,为顾及她的感受,爷爷奶奶心疼邵昕生病却也没有在她面前提及过,为了做到和邵昕平等,甚至拿出了他们养老的钱,此刻现实袭来,一瞬间心里酸涩的难受,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拽在了手里狠狠揉捏着。
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邵北柠打了车回公寓。
车窗外映着惨白的路灯,按下一半的车窗,四周凛冽的寒风渗进来,而那呼呼的风声在此刻这样静谧的夜晚就是一个匆匆的过客,掠过,马上就消失不见。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气大好,阳光明媚,拉开窗帘阳光暖洋洋的洒进卧室里,去拿手机才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了机,给手机接上充电器,邵北柠去了卫生间洗漱。
打开手机的时候里面显示有几条未接电话,一条是爷爷打来的,剩下两条都是傅东宇的。
电话没打通,爷爷在微信上发了语音给她,看时间显示是昨天晚上十点多,问她怎么没有回家。
邵北柠拿着手机刚想说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一行字,解释说,昨天下班太晚就没回去,明天回去。
刚放下手机准备去倒水,手机“嗡嗡”了两下,拿起看一眼是熊曼文发来的小视频,邵北柠点开,视频里熊曼文正咧着一张大嘴,眼睛被吹成了桃花眼,她在坐过山车。
乐不思蜀了,不过看她这么开心,邵北柠还是弯了唇角,相比前段时间看她被离婚折磨的快要虚脱的模样,现在这样很好。
手机又开始震动,来电显示是他。
邵北柠手一顿,愣了一会儿在按下接听。
“起床了吗?”他的嗓音依旧低沉的好听。
邵北柠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才又小声说,“起了。”
“我在门口,方便进去吗?”
邵北柠愣在原地,“.......我家?”
那端笑,“不然呢?”
公寓的地址他并不知道吧,那他说的是老宅?
邵北柠问,“老宅?”
傅东宇笑得坦然,“嗯,路线我还记得。”
“昨天我没有回老宅。”
那边默了几秒,才说话,“没回老宅?”
邵北柠把公寓的地址发给他,去洗漱,等她洗漱完,他已经等在楼下。
已经是十点钟了,小区里也没什么人,大抵是天气太冷了,大家都懒得出来。
走到门口,才看见那道熟悉的背影,宽阔伟岸,慢慢走过去,她轻声叫,“傅东宇。”
闻声,男人转过身。
他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同色系的羊绒毛衣,阳光落在他身上,一副少年模样。
邵北柠走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她抬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眉眼清澈温柔,冲着她淡淡一笑,“怎么这么慢,你再不下来我就要上去了。”
“很慢吗?”她露出好看的笑容,看了看手表,“才十分钟不到。”
“走吧。”说话间他已经打开了副驾车门。
“去哪?”
傅东宇没说话,目视前方,弯了弯唇角。
车子一路疾驰,直到驶出巷子。
“游乐园......”
傅东宇停好车,下车,邵北柠跟着下来。
他说,“今天是他们开园的最后一天了。”
有那么几秒钟,邵北柠感觉有些不真实,多年后还能这么一天,跟他再一次来到这里。
“进去吧。”
“嗯。”
里面游戏设施没有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动,有人在玩过山车,惊叫声不绝于耳。
小桥上,几个男生抱着吉他自弹自唱,浪漫的旋律温柔动听。
游乐园里有拍快照的,几个姑娘相携而去。
傅东宇走到一旁打电话,阳光落进他的发里,扑洒在他的眉睫,圈拢一层阴影,邵北柠静静的看他,心底柔软一片,这一刻的风尘时光真令人贪恋。
忽然想起,被自己收放在铁盒里的那张傅东宇的大头贴。
照片老旧、磨损严重,在南城的时候有次下课,她偶然发现一家修复照片的店铺。
店主是一个年过逾稀的老人,那张老照片磨损严重,老人花了很多心思才渐渐将人像描摹清晰,一束光源对准着底片,少年一双棱角分明的眉眼也渐渐清晰。
快出片那天,邵北柠早早去了店里,见她极其重视的样子,老人好奇的问:“修复照片很无聊的,你能耐的住性子等吗?”
的确,修复照片这种细腻的事情需要耐得住寂寞,随着科技的发展,这一门手艺已经逐渐快被淘汰了。
“我就是想看看。”她小声说。
老人扶了扶老花镜,“这张照片上的人是小男友?”
老人一语中的。
邵北柠愣了愣,点头。
老人斜睨着她,目光带着笑意。
最后,照片修复好,她小心的拿起那张相片,反复观摩许久才肯放下。
傅东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讲完了电话,走过来,用低沉好听的嗓音问:“喜欢那个?”
邵北柠知道他指的是拍照。
她摇头,“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照片留住的不是美好,是过往。
而她想要的是未来。
很想就这样牵着他的手,一起往前走,未来很长,还有很多的时间,而在这些时间里可以肆意的回忆过去,却再也不用回到过去。
以前从不敢奢望的事情,没错,是奢望,现在都成了真。
眼前的男人是那么好,好到让她觉得这一生忽然就有了寄托与希冀,想与他长命百岁,结婚生子,万事顺遂。
不知不觉走到了摩天轮下,邵北柠微眯着眼睛看着它一节一节的升高,仿佛少年时的光景就在眼前,伸手就能触碰到。
傅东宇去买票,邵北柠阻止了他,“不是怕高?”
“现在不怕了。”他道。
摩天轮轿厢里两人相对而坐,随着时间一节一节的升高。
“冷吗?”他问。
邵北柠摇头,视线望下去,“这座城市还是那么好看。”
他问,“离开了之后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邵北柠收回视线,轻咬着嘴唇,手指轻轻搓着,“没.....没有。”
“不问问我吗?”他轻笑,“不想知道这几年我在哪里?做了什么?有没有.....过得怎么样?”
邵北柠沉默了几秒,什么话也没说,拉了拉他的手,轻轻地。
傅东宇侧过身,直接把她拉进怀抱里。
邵北柠微微低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重逢到现在,只有这一刻的拥抱才是真的,一瞬间,泪如雨下。
跋涉七年,迷路了七年,终于追上了他的脚步,如鹿归林,如舟靠岸。
傅东宇抬头注视她,认真道,“七年时间,我们都改变了很多,遗憾是不能彼此见证对方的改变,但是好在我们还有余生可以相伴。”
他的声音低沉,顿了顿才又继续,“我曾经发了疯的想要去找你,诺大的城市,茫茫人海又该去哪里能找到你.......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我很庆幸你回来了,再次回到我身边。”
邵北柠眼泪落下来,砸在他手背上,炽热滚烫。
傅东宇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现在和未来一切都是崭新的,你还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吗?”
有风灌进,吹动发梢,面前的男人眸底漆黑,有种摄人的魔力。
邵北柠一颗心早就炙热滚烫。
重新开始吗?
一股苦涩感渗透心脏,眼眶酸涩。
她简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可是我......”
邵北柠哽咽,她就这样无踪无影的消失了七年,从不敢想还能追上他。反倒是他就这样等了七年,找了七年。
“我也是。”他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我也不够好,既然是新的开始,那就是我们一起努力。”
既然回不到原点,那就不要停下脚步,继续前行。
傅东宇附身吻住她,轻轻吮吻,无限深情。
良久,他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如同许下一个承诺般郑重地说:“以后我们再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