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门依然开着,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一样。
一位年轻的作家在画室里挥动画笔,脸上时而洋溢着安静而温和的笑容,时而又愁眉紧锁,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深思。
无画穿街走巷,低调的黑伞下露出纤细的腿部,性感中又不失优雅与高傲。一旁饶有意味的小厮瞪着色迷迷的眼睛,想要跃跃欲试又因惧怕无婳那高冷孤傲的气质而不敢上前。
老画家在画她的时候,定然想不到她在他死后会以一个半死不活的生命体出现在这个世间。他从未在人皮画布上画过人像,有的也是些零零碎碎的景物布设。他的人皮画布由死人的皮囊制成,但这绝不能说明他是一个无情冷酷、草菅人命的人。相反,这些人皮画布由一个黑暗组织所供应,而老画家只是为他们服务罢了。老画家并不否认,在长期用人皮画布作画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这种人皮画布画出来的画具有特殊的真实感与厚实感,仿佛每一处都是那么真实得令人可怕。这种艺术效果,是普通画布所难以达成的。
然而,在人皮画布上画人像始终是他的一个忌讳。
无婳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然又绕了回来。
昨夜与风雨的乱斗,使她有些疲惫。她把那把铮亮的匕首拿出来看看,又瞬间塞回去。此时,房内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得差不多,然而无婳记忆中的血迹却怎么也洗不净。
这定然不是一个人所能完成的!
这个组织的工作很迅速,不到几个小时的功夫,这里又变成了租赁给别人、干干净净而又安安静静的画室。
但不管如何,她是昨晚的一个意外。在任何人都没发现之前,她需要隐藏好自己身份。
同时,她也怕遭来杀身之祸。毕竟,昨晚有一具尸体就躺在她面前。
她下意识地走进画室,画室里有一名青年画家在作画,不过用的是普通绘画白纸。画笔起起落落,时而满意地微笑,时而紧皱眉头,宛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无婳正悄悄地接近。
“你好,请问你知道昨天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嘛?”
这时,这位年轻的画家才回过神来,发现无婳已经在这里看了她很久。
“没有,没有,我什么而不知道。”年轻画家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连忙摇摇头。一转身,又陷入的绘画中,不理睬无婳。
从年轻画家的眼神中,她大致猜到了几分。他知道这里死过人,还是个老画家。但是,他依然在这里画画,看起来他对这里相当熟悉,可能以前就来过。至于为什么现在还留在这里,原因可能是:
一,他家境贫困,却热衷绘画。他褶皱的白色衬衫虽然洗得干干净净,铅尘不染,但可以看得出,原来这是一件蓝底衬衫,在多次漂洗后蓝色已经渐渐淡化。后来索性漂白了,当作白色衬衫来穿。可能他找不到合适的画室了,即使是死过人的地方,他也不介意。
二,他和老画家是朋友。面对朋友的死,他很悲痛,却也不愿意提起,也不愿他人提起。唯一的安慰就是静静地呆在画家死前的画室里默默地绘画。这也是缅怀他唯一的方式了。
……
当然,还有许多可能性。无婳思索着,思索着。但无论如何,此时这个人的言辞并没有给自己的调查提供什么有力的线索。
无婳在画室里转悠。昨天走的太匆忙,画室的结构和物品都没来得及研究,只带走了一把凶器——匕首。可当她想通要替画家报仇的那一刻起,她内心决定了一件事:必须再去案发现场看看有没有遗留什么重要的证据。
“你好,请问我能买下那幅画嘛?”无婳对着正在俯身专注绘画的年轻人问道。
“哪一幅画?”
无婳指了指昨晚老画家画的那幅并不出彩的画作,用恳切的语气问年轻画家。
年轻人回过身来,沿着无婳指的方向望去。那看上去似乎是一幅已经被人遗弃的图画。画家愣住了,望着无婳,神情恸然。
最终,他轻轻起身,拿起那幅画作,仔仔细细端详地看,自言自语地说:“父亲,你未完结的画作还是有人欣赏的,你可知道?”
父亲!这竟然是他儿子!
昨晚,风雨大作,老画家的血迹撒了画作的半壁江山,可如今整幅画焕然如新。兴许是这位年轻作家做了修缮。无画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她并没有露出感激的表情。她这条生命本身便是雾,来去无踪。她不能表现出认识老画家。隐约之中,她预感到,画家之死与自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此时,实在不能再给这家人徒增烦恼了。
在屋子的最角落,搁置着一幅画,那是她诞生的地方。
“希望你能好好保管这幅画。虽然它此刻不完美。”
可能,画家知道,这幅画继续留在这儿可能会给自己以及家族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但是,毕竟是父亲生前的遗迹,意义非凡。他再三叮嘱,最后小心翼翼地交到无婳手里。
“谢谢。“无婳望着年轻画家依依不舍又极力控制的样子,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怜悯,微笑着说:“如果你想念这幅画了,随时可以找我。等我安顿好了,把地址给你送来。”
一语,似乎戳中了年轻画家身上的某条敏感神经。
他暴跳起来,面目狰狞,对着无婳咆哮:“拿起你的画快走,快走,这里不欢迎你!“
真是太奇怪了!
无婳被年轻画家突然比翻书翻得还要快的脸色惊呆在原地。他真的嫌弃这幅画嘛?还是太不舍了?
年轻画家一改前状,收了无婳的钱后便急急地将无婳往门外推,仿佛受到了某种莫名的恫吓。
人类的情感真复杂,就像一个彩色的调色盘。明明才加了一点颜色,却能调出不同程度的色彩。你永远无法探寻,下一刻,他内心的色彩会是如何的。
她被年轻画家赶出了画室。当她重新走在阳光下的时候,她的脑袋里竟然莫名其妙地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
老画家到底为何要创造她?她不能在阳光下生活,只能躲在阴冷的角落,像隐鼠般卑微地存活。她的心,她的身体,都存在普通人无法理解的缺陷。她嗜血如命,却是自己所厌恶的习惯。
“你听说了嘛?有人大白天舔狗血!”那人说得眉飞色舞,听众听得面色惨白,恐怖不已。
“会不会是吸血鬼降世啊?”观众中传来一声尖叫声。
难道,吸血就无法改变了吗?
无婳打着黑漆漆的雨伞,穿过白色大教堂,坐在青石围砌的圆形喷水台,望着手里的画作,沉思。
画室里没有一点暗示,难道线索就这样断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