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二年七月初,梧桐巷一个仆妇打扮的小妇人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神色慌张走在漆黑的街上,一有风吹草动便惊恐万分,行迹十分可疑。
翌日,谏议大夫季大人家中一歌姬中邪,囔囔着孩子被偷。这当家夫人派女医师检查,那歌姬明明是处子之身,何谈十月怀胎孩子被偷一说,便不了了之。
世人引以为奇,皆言此女定然是风邪侵扰导致神志不清。
数日后,那歌姬暴病而亡坊间便有传闻,季夫人善妒,这歌姬在***爱之下身怀六甲,又怕被夫人设计流掉便偷偷瞒下,怎料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下来的却是这不吉利的双生子。
季家恐招来灾祸,便偷偷溺死那两个孩子。
这件坊间传说本来传的没有那么邪乎,直到一月后季府全族当街斩首之时人们才突然想起,莫名觉得背后一凉。
有道二年七月中旬,大陈皇帝携有孕八月的贵妃行宫避暑途中突发恶疾双双暴病行宫,幸当时皇后已然有孕三月有余,其弟从一品大将军云渊得先帝托孤,以摄政王之位辅政。
此令一出百官众怒,宰相萧远、太傅李明、谏议大夫季遂等朝廷重臣计划联合宗室上书,要求彻查皇帝暴毙一事,讨伐奸佞。
然而摄政王云渊手握重兵镇压群雄且霸道狠辣,一早以谋逆乱党之罪将参与人等缉拿入狱,不审即刻处死,因为贵妃的关系,谏议大夫季家尤甚,满门屠之片瓦不留。
手段之残忍,世人所未闻。
九月二十日,皇后顺利诞下一名皇子,继承大统,摄政王云渊干政辅佐皇室幼子。
元平初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开赦恩科,天下举子汇聚长安一展抱负。
皇室风波平息,看万里河山,一片盛世隐隐展露。
……
二月,长安的风还是寒冷彻骨如刀锋利,特别是翌日的早晨天擦亮之时尤甚。
城南贫民窟里一处破旧的小院里,油灯刚刚熄灭,季姜裹上厚重的棉衣,整理好眼罩再戴上面具便出门。
冷风袭来,不觉裹了裹衣襟,就差把脖子缩了进去。
买早点的还在摆放桌椅,收夜香的老叟推着车子蹒跚而行,打更的老伯一步一哈欠。
“季姜,这么早出工呀,要不要来晚现磨的豆汁儿?”
季姜摇头,婉拒道,“不了,李大哥,我赶着出工。”
那买豆浆摊子李二夫妇跟季姜住在一个胡同,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两家关系说不上熟络,但出门到也招呼几句,这在孤僻的季姜这儿是分外难得。
李二又长季姜几岁,朴实的汉子自引以为兄长,对季家两兄弟颇为照顾。
前年成了亲,媳妇卫氏有这磨豆浆的手艺,便到这街巷摆摊,起早贪黑的挣一份辛苦钱,日子过得还算红火。
见季姜朝着码头那边走了,李二摇摇头,叹道,“这小子还是太倔。”又转头看向自家媳妇,“媳妇,这布置得差不多了,我去给季姜他哥送点吃食,马上回来。”
卫氏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从摊车下拿出一个篮子,装了大大的一钵豆汁儿放到里面,又用细绳绑了刚炸好的几个油条放进去,那花布裹着篮子。
查看了一下是否稳当,便递到丈夫手上,嘱咐道,“稳当些不着急,把季姜那份温在灶上,别回来的时候冷了。”
说完,又手脚麻利地干活去了。
“放心吧,媳妇。”李二咧着嘴笑开了褶子,心道自己娶了个好媳妇,脚下生风跑了回去。
寅时三刻,季姜在工头出领了签便靠着码头边上的柱子小憩,等待第一艘船靠岸。这是他一天之中唯一能够休息的时候。
季姜是码头上的怪人,只在深夜和清晨出工,脸上还戴着奇怪的面具,听说是小时贪玩烫伤了脸导致面容丑陋吓人,这才戴的面具。
是不是真的,码头上的汉子倒兴味至极时常讨论,不过碍于这季姜看似身板纤弱跟个文弱书生似的却力大无穷,还真没谁敢上前摘他的面具。
这码头上的货,一袋就是五六十斤重,旁人就是一袋背着也颇为吃力,可这季姜手上拿着三四包也不带喘气。
出工一个时辰比平常壮汉两三天的都赚得都多,让不少人艳羡不已。
可是明明如此能干赚钱,居然一天最多干一个时辰,真令人奇怪。
到了时辰,季姜便去工头那里结账走人。
“季姜要不多干点,今天货挺多的,我算你两倍工钱怎样?”那工头放慢点算的手速,算盘的珠子停驻在那里,试探着季姜。
面具下的季姜蹙眉,冷淡道,“有事。”
那工头无奈,这季姜就是这样,多一刻钟都不会干。要不是话少活好肯卖力气,虽年轻气盛可他妈的就是对他胃口,这脾气换别家的早就被揍一顿了。
“好吧,好吧,”那工头算好工钱,数出一堆铜板,“拿好了,掉了可没饭吃。”
季姜点头,收好了银钱便离开了码头。
工头旁边心怀妒忌的伙计添油加醋道,“少东家,你咋就这么喜欢这个傻小子,你看看他脾气多臭呀。”又给那工头推背捏肩,吃味道,“我这么伺候东家,也没见东家给过什么好脸色。”
“一天活干不好,脑袋里尽想些邪乎的。”那工头拿起旁边丈量的尺子顺势一打,“那小子脾气跟我年轻时真像,不过,就是长得不如我。”
说着还惋惜惆怅起来,“毕竟像我这样完美的男人不好找,怕是这存世的也只有大爷我了。”
看着少东家又臭美起来,赶紧躲到一边乖乖算账。
季姜出了南市的码头,便往城东走去。
城东是贵人们居住的地界,道路宽敞行人皆华冠锦服腰佩香囊,一身粗布棉衣头戴面具的季姜走在这大街上十分突兀。
拐进了一个胡同后,季姜见此处无人便纵身一跃,轻松翻了过去。
按照熟悉的路线,季姜七拐八拐避开耳目,到了一个大亭子的屋檐上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