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季凌,你这孩子!你爷爷都等你半天了!”路梅也忙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热情地伸手请季凌到自己身边坐。
季凌则冷冷地避开她的目光,坐到季元豪与季望书中间。
季先从季凌走进视线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见季凌对路梅和自己的态度,实在忍无可忍。
“爸,这个桌上少个人,您难道不知道?”季凌不看别人,压低满含怒气的声音。
“季凌,当着爷爷的面,你太过分了。”
“过分?怎么才叫过分?自己的亲生儿子无缘无故枉死,一家人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才叫过分。”季凌说这话,不仅是给季望书,也是说给他的爷爷季先,甚至说给一旁装聋作哑的路梅。
“哥,在这儿!是我反应慢了半拍。”季元豪知道季凌所指季风,赶紧将自己那副碗筷推到他和季凌中间,又忙忙的招乎管家,赶紧再上一套餐具。
“季凌,我今晚只想全家好好吃顿饭,可以吗?”季先看着眼冒红光的季凌,知道再闹下去,聚餐极有可能成为散伙饭。
这么多年了,他了解季凌的心情,也知道自己年事已高,除了苦苦支撑鼎盛集团,最担心的就是家人不睦。他一直担心,自己哪一天走了,谁来接替这么大的基业?季望书?季凌?还是季元豪?毫无疑问,都不是最佳人选。只有他们团结在一起,季家才有可能在他百年之后,支撑下去。
至于路梅,季先不是一点也看不明白,他感觉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人,在季家帮他照顾三个孙子,该做的也都做了,就算某些地方做的不是很恰当,作为继母,也还说得过去。
到是这个季凌,从小就和路梅对着干,尤其是季风去世之后。
季风确实死于酒后溺水,这一点他也不是没有过怀疑,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没有一点儿线索,他还能怎么办?只能携家带口地往前走,往前看。
基于这样的考虑,他一直压抑着昔日的性子,将暴躁的脾气杀了又杀,可渐渐发现,季家好像永远都少不了那个发火的人,他忍住了,他的孙子季凌却跳了出来。
他不似他年轻时嚣张外露,但一根筋到一点儿也不懂得迂回。
到是季元豪懂事,从不惹他生气,可这小子脑瓜里想的啥,他季先却一点儿也琢磨不明白。
季先吼的那一声,还是起了作用。
季凌回身坐到位子上,面无表情地拿起叉勺。
他吃得一直很少,而且大部分是青菜。
“季凌,你这么年轻,应该多吃点。”餐桌上,路梅永远都是无可挑剔的慈母作派,话未说完,已经将一块神户牛肉,夹到季凌碟中。
季凌怒目瞪了一眼路梅,当下蹙眉一把将碟子推出去。
“我吃饱了。”季凌说吧,不看众人,直接起身。
季先“啪”地一声,将叉勺丢到桌子上。已于季凌快出一步,出了餐厅。
季望书望一眼路梅,再看一眼季凌,嘴巴里的食物一时没了滋味儿。
季元豪夹着一块牛肉正放在嘴里大嚼特嚼,见季凌要走,赶紧唆了唆手指头,从位子上跳起来:“哥,等等我,我们一起的。”
路梅气得眼珠都瞪出来了,但碍于自己的体面,又不敢大喊大叫。
转头看丈夫季望书,只见眼见这位,头也不抬地吃着面前的食物,好像身边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难为你这当爹的还吃得下去。”路梅强压心头恼火,蔑视地讽刺丈夫。
“你是故意的吧?”季望书慢慢咀嚼着食物,并未抬头。“你明明知道,季凌最忌讳别人给他夹东西,更何况是你?”
“季望书,难道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的人?”路梅盯着丈夫质问。印象当中,季望书一向对她言听计从,今天,却完全一副吃错药的姿态。
季望书扯下脸上的餐巾,顺势抹了一下嘴,丢到餐桌上。“小梅,咱一把年纪了,好好过日子成不成,非得天天搞得鸡飞狗跳,有意思吗?”
“你怎么说话呢?是谁把家搞得鸡飞狗跳?我就是想尽一尽当妈的责任,难道错了?”
“好,好,咱不说了。咱不提季凌,咱回家,回家总可以吧?”每次两人一拌嘴,投降的永远是季望书。
“望书,你有什么事儿,可以告诉我,我们是夫妻。孩子们不懂事,我们不能总是纵容,对吧?”路梅的话,任何时候都挑不出一点儿毛病,这让老实巴脚的季望书,就算占足了理,最后也只能妥协。
他斗不过自己的老婆,无论是嘴巴上,还是脑瓜上。
“望书,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以后我注意,不招惹孩子们!”每次,都是以季望书认输结尾,但每次,都是以路梅的道歉作为补充。
她这一道歉,反而让季望书觉得自己的肚量不够大,连个女人都不如,由不得加倍地对她好,以表示错不在她。可是家里弄成今天这样,错在谁呢?他季望书?还是----季凌?
回到家,路梅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冲卫生间,将胃里的东西吐个精光。五十多岁的人了,她苛刻地将自己的体重精确到以两为单位。季望书清楚地知道,一向不存旧物的她,衣柜里随时挂着一件她十八岁时穿过的淡蓝色旗袍,他曾疑惑,路梅笑说,那件旗袍是她身材的一杆秤。但她对它情有独钟,总让季望书错误地觉的,那不是一件衣服,而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时年轻,床上和路梅在一起,一觉儿醒来,经常发现衣柜大开,宽大的隔断里,孤伶伶地挂着那件蓝旗袍,样子诡异又滑稽。
有一次,他实在受不了,让佣人将旗袍挂到了隔壁衣柜,被路梅发现,结结实实地对着他大闹了一场。
那是温柔的路梅唯一一次和他翻脸,场面壮烈到他季望书躺进棺材也忘不掉。从此,旗袍也就像获得特别通行证的第三者,从春到冬,从年轻到年老,一次次见证他和路梅在这间卧室里的一举一动。
除了这一点,路梅那儿都好,长得漂亮,温柔贤惠,替他生了儿子,还帮他打理生意场上的各种应酬,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生活,从内心里,他越来越依赖她。
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路梅的温柔里,带着锐利的锋芒,让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