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官员散去，谭凅才孤身一人走出金銮殿，她站在汉白玉台阶上，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嘶……”
这鬼天气，又要下雪了呢。
踏着官靴缓步而下。
却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的雪地堆里。
仿佛拔萝卜般，即费劲又笨拙，实在蠢得可以。
走远了的谭凅突得回过头来，透过纷纷扬扬的雪花，死死地盯着那座巍峨的金銮殿，眼神坚定，仿佛透过它看见了那张独属于帝王的龙椅。
谭凅第一千零八十次发誓，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一定会把那一身黄的老头从龙椅给拽下来。
完成了日常祷告，谭凅竭力压制住内心的小恶魔，转身离开。
“主子，您终于来了，快，快上马车！这个天哦，真是要冻死个人啊。”
携同而来的小厮快速掀开车帘，一脸急切的催促。
同样冷得瑟瑟发抖的谭凅此刻却并不着急，她慢悠悠的弹去衣袍上的雪粒，一脸正色：“不过一场毛毛细雪，竟能让你如此鲁莽，真是失了家门风范。你且记住了，君子不可疾行躁动。”
这小厮也是个勤奋好学的，当下抖了抖自家裹成球的身躯，眨着星星眼，满是崇拜的看着谭凅。
“主子教训的是，不论何时，小的都应向主子看齐，端正君子心态，以正君子风范。”
这一通马屁拍的不可谓不精妙绝伦，谭凅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直乐，连声道：“真是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
说罢，便欣慰的点了点头，踩着马夫刚刚搬出来的小马扎“咚咚咚”地上了车。
您还别说，官家的生活可真不是一般的奢侈。
羊绒绸的坐垫，碗大的夜明珠，暖烘烘的小火炉，甜丝丝的糕点……
这良好的待遇日夜洗礼，如果不是谭凅立志要当救世济民的好官的话，她早误入歧途贪赃腐败了。
哦，对了，是好官不是清官。
毕竟她上朝烧心，下朝伤脑的，总得在其他方面弥补弥补自己，才能说得过去。
马车内温度偏高，有些发热的谭凅解下狐裘，装模作样的弹掉上面的雪花。
她表面看似漫不经心，不作为；其实内里，心在流泪，脑在哭。
她的狐裘啊！
花了一千两银子呢！
不明白自家戏精主子脑洞的小厮，伸出手接过谭凅手中那湿哒哒的狐裘后，便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板着张“我很专业”的脸道：“主子放心，小的明白，小的一定会像往常一样将这个送给那些贫苦百姓，为他们添衣加食。”
谭凅勾起一抹“好人牌”的笑：“你可真是体贴入微啊！”
得了主家夸奖，小厮也不谦虚，一本正经的点头道：“这是小的该做的。”
秉承“眼不见心不烦”的谭凅果断闭眼假寐。
见主子都已闭眼，小厮也不敢继续言语，他抱着狐裘静静地站在一旁，好似老僧入定。
一时间只闻火炉内银霜炭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
着实动人。
“近日大雪连绵，府内积雪逐日增多，已到了难以下脚的地步，想来应是缺了个打扫的人。本官方才观你骨骼惊奇，一看便是个可塑之才。本官想着天意不可违，这件事便托付与你吧。”
谭凅睁开眼，虽是笑脸盈盈的对着站得笔直的小厮，可眼里却透出了明晃晃的威胁。
从贴身小厮摇身一变，变成了粗使下人的谭四一脸茫然。
心中却在狂叫！
咋了！咋了！这是咋了！
是人性的腐烂还是道德的败坏！
他明明做的很好呀……
如愿以偿的看见自家小厮一脸菜色，谭凅心满意足的歪在靠枕上，有些昏昏欲睡。
“甜甜，你要乖，父亲，家族就只能指望你了，你知道吗……”
“砰～”
谭凅缓缓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眉宇间满是疲倦。
她又梦见了那个夜晚。
兄长离世，母亲垂危。
父亲强力镇压一众判党，背弃祖训以一招偷梁换柱，生生将谭府嫡长女谭甜，变成了谭府嫡长子谭凅。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龙椅上那个号令天下的君主。
何其可笑。
脱下罗裙着青衫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啊！
“谭四，外头怎么啦？”
从梦中惊醒的谭凅强忍下咽喉处的干燥开口问道。
谭四在马车停下的那刻便已经掀开车帘，细细盘查。
此刻听见主子询问，他便从外面把头缩了回来，将车帘向上卷起，方便谭凅看得明白：“主子莫急，不过是前头有人昏倒了而已。”
和那群老头斗智斗勇了一早上，谭凅早已精疲力尽，她随意瞧了眼，见与自己关系不大便想让马夫架车离开。
可谁知！
那人竟从雪地里爬了起来！
青言手握拂尘，身着道袍，迷迷糊糊地看着茫茫白雪中的那抹亮色，凭着本能，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
可他毕竟在雪里待了太久，已是强弩之末，没走几步，他便摔在马车前的雪地里。
亲眼目睹人倒在雪地里的谭凅：……
谭四看了眼车前的人，结结巴巴：“主……主子，他干嘛……倒咱们车前面啊！”
谭凅抓起小火炉旁热气腾腾的茶盏，恨不得立马泼出去：“为什么？哼，还能为什么！不过就是看你家主子有钱无势，想光天化日之下讹我呗。”
谭四睁大了眼。
今日，他真是受教太多了。
“那主子您看，小的应当怎么办？”
谭凅抹了把被热气熏陶过的脸，阴笑：“你下去，看看他长得怎么样。”
“啊？”
“啊什么啊，去呀！”
“哦。”
谭四将手中的狐裘置于坐垫上，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他扒开青言的长发，随意拿块抹布擦去其脸上的雪粒，细细打量。
“主子，剑眉星目，轮廓分明，是个俏公子。”
谭凅含着口茶，眉飞色舞，十分满意。
待其咽下茶水润了润嗓子，她方才道：“那还等什么，抬回府啊。”
如此直白的话语，着实惊艳了谭四。
谭凅也没了一开始的闲心，自然懒得理会自家下人的表情管理。
她心中不停的打着算盘。
听说，近日里新开的那家快绿阁最缺这些个清俊可人的俏公子啦！
对于一个不怎么像好官的“好官”来说，银子是永远都在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