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后,暮冬已至,不似前几日的凛冽燥冷,原本歇停了好些日子的大公鸡,天不亮便鸣起了嗓子。
早早起来诵经的音离,听见鸡叫声放下手中佛珠,向窗边走去,推开窗户入眼便是一片白茫茫,厚厚的一层覆盖在屋顶上,地面上,树上,河里,每个角落。
竟是下雪了,尽管世界早已覆盖了厚厚的雪,可漫天的银蝶却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音离伸手,一只银蝶便落在他的掌心,雪白雪白的,毛绒绒的,煞是可爱,仔细一看晶莹剔透,菱角分明。落在掌心,一会便融化成了水,卜臧微微一笑,掌心合拢将手收了回来。
欣赏着难得的美景,隔壁传来开窗户的声音,音离双手撑在窗户上身子向外探去,歪着头看向开窗的北棠打招呼。
“北棠君早呀!温暖的南方竟然下雪了,而我们居然有幸一起欣赏这美景,真是有缘呢!”
“早!
嗯…确实很美。”北棠看着音离道,意味不明,不知说的是人还是景。
“有此美景,不如一起煮酒看蝶。”
“嗯……好。”
“那我们楼下见。”说完音离便迅速关上了窗户下了楼。
还没说话,就见音离已经火急火燎的关了门,像怕他后悔似的,不禁有些失笑,这一笑连这场雪景都失了颜色,要是音离在这必然要说,还去看什么雪呀!
观山湖
北棠二人便在此观雪,交谈之际,一旁便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侧耳听去,原是一位江湖说书人。
“话说这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曰旱魃。
而此人行至之处,必将是赤地千里,寸草不留。”
“那这旱魃是怎么形成的?”
说到惊心处,一位听众忽然开口问道。
“这旱魃如何形成,是个好问题,不过今天说的是旱魃现世,而不是旱魃的形成。”
这江湖说书人撩了撩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顾弄玄虚道,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音离也有些好奇这旱魃的形成,便开口道。“先生莫不是不知!”
“笑话,这世上便没有我妖神耳不知的事。”似被音离这质疑的话气到了,说书人哼了一声道。“世间万物即是存在,便是合理,这旱魃听起来像是灾害,却不见得就一定都是祸害。”
“先生这答非所问,还是没有说出这旱魃存在的原因。”
“就是。”群众附和道
“无知小儿迂腐,这旱魃乃人之所化,活人也是人,死人那也是人,一方水土方能出养百种人,偏偏你们却要认这个死理,认为旱魃乃一种原因形成。”
“先生说的有理。”音离起身站起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算是为自己刚刚的无力道歉。
音离懂了,不代表那群听众也懂了,一个性子急的,看两人说话云里雾里的分外不快,一拍桌子道“哪里有理了,欺负俺没文化是不是。”
“这位施主,先生的意思就是,旱魃出世,可能是因为一朵花,可能是因为灭门,可能是因为一个人,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所以便没有绝对的原因。”
“要是因为灭门幻化也就算了,因为一朵花就变成这个坏东西害人,这……”那路人有些不理解,却也不再继续追问,自言自语的道。
“这就很不合理了是吧!可世间万事万物变幻无常,岂事事合理。”音离见他困惑,接过他的话道
“你……”何必解释那么多。见音离解释了那么多,北棠开口道。
“他人不坏,为他解惑亦是渡人。”音离笑道。
……
“北棠君可听说过旱魃。”见北棠不说话,音离抿了小口茶闲聊道
“听过却不曾见过,偶然看见古籍中记载几百年前曾出现过一次。”
“北棠君果然是个博学多才之人,不知可愿为小僧解惑。”
“……
我所知的与刚刚这位自称妖神耳的人说的,差不多。世人只知旱魃现世,赤地千里,却不知旱魃现世,皆是因怨念不散而化,旱魃形成也不易,所以要灭去更是困难。
不过古书有一记载,残其肢体,焚烧其身,再将肢体沉入沼泽,方可逐魔消灾、普降甘霖。”
“这…未免太过残忍了些,可否有不灭其形,只化其怨念之法。”
“古书中尚未记载。
不过可以一试,没记载不代表没方法。”北棠看了音离一眼,见他低头不说话,以为是受到了打击,便开口安慰道。
“北棠君和小僧想到一起去了,小僧也是这么想的,没记载不代表就没有。”
“……所以……”你刚刚是在想这个问题!
“所以我们去试试吧!”音离一脸期待的看着北棠道。
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北棠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可显然音离并没发现,有这个认知的北棠,头一遭感觉到了自作多情的滋味。
呃……以前怎么没发现音离也是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旱魃不易形成,就算现世了,也不一定就让我们……”
“几百年没有出现过的旱魃,却出现在了关外大漠。一开始并没有人发现,毕竟大漠本身就一赤千里,可就在几月前,下起了一场大雨,几乎淹没了整个关外,就在这时异象发生了!”
北棠好不容易多话一次,却被说书人忽然高昂的声音打断了,把音离的注意力给引了过去。
“发生了什么?”
妖神耳忽然卖起了关子,拇指和食指捏着胡子,看着期待着自己的观众们,妖神耳顿了一下笑着道
“落地的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满天阴沉沉的乌云也都尽数散去。
不明真相的人以为是天罚,纷纷跪在地上祈祷,就在这时人们感觉越来越热,抬头便看见猱形披发之人行过。
有年老者见了,高声喊到,旱魃现世,赤地千里,灾难降临啊!便晕了过去,于是便就传起了旱魃现世之说。”
“那旱魃现世究竟是真是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亦是假,假亦是真。”
说完妖神耳拿起桌子上的茶碗一饮而尽,笑着离去,留下一群议论纷纷的观众。
音离见妖神耳离去时的话,眼神一亮,一个决定油然而生。
“北棠君,不知下一站可想好了去什么地方。”
“你呢!”北棠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
“小僧准备去关外看看,不知北棠君可要同行。”音离道
北棠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没有说话,微微点了点头“这一杯敬北棠君,能与北棠君同行是小僧的荣幸。”说完音离一饮而尽,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
次日
一辆马车在路上缓缓行驶着,压出两条轮辙印,U形的马蹄哒哒的踏在厚厚的雪地上,告诉别人它曾经来过。偶尔的一两片雪花乘着风,乘机从帘子飘起初串进马车内,一探里面的光景。
马车里的人,伸出手掌接住了要落在音离脸上里的雪花,没有说话,顺手把透风的帘子压了压。
目光却落在了闭着眼睛的音离身上,长长的睫毛,整齐的眉毛,紧闭的嘴唇,就连没有头发的脑袋都显的十分可爱。
闭着眼睛的音离,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眼睛动了动睁开了双眼,只见北棠正在将温好就茶倒入杯中,白皙的手握着壶柄,另一只手轻轻托着衣摆,像画中人一般优美,见音离醒了,便将倒好的茶推向音离。
看着北棠斟的茶不多不少,便是一滴也没有溅出去,忽然发现眼前之人好像没有什么是不会的,永远都是眼前这幅翩翩公子的模样。
却没有发现,放下后宽大的袖袍下那只握紧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一支玉簪随意挽起长发,一袭简单的白衣,缕缕水雾环绕在周身,一副谪仙模样,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可这样谪仙的人,现在正在为自己温茶,莫名的感觉这口中的茶都香醇了许多。
“北棠君煮茶的手艺无人能及,不知多少人有这个口服,曾喝到过北棠君亲手煮的茶。”
“不多。”薄唇轻启,北棠吝啬的吐出两个字。
“看来小僧也是这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了,真是三生有幸,再来一杯。”尽管北棠没有多说什么,音离心情却十分不错,一口饮下,将杯子放在桌子上道。
音离的日常吃饭打坐撩汉子。
音离撩开帘子,一阵冰凉的风吹来,吹的音离直直的打了个冷颤,音离看着窗外那一片白茫茫,光秃秃的树枝上姤着一层薄冰,上面又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出来觅食的鸟儿在离开树枝时总会带落一些雪,露出里面凝固成的冰碴,一些矮矮的灌木丛,还来不及的凋零的花,被定格在了最美的时候。
偶尔一群天真的孩童,会小心翼翼的取下叶子上的冰雕,放进嘴里,然后冻得一哆嗦,咧着缺了一牙的嘴笑着,煞是好笑。
音离看见了便会指着他们笑嘻嘻的道“你吃过那个吗?我记得我小时候就偷偷吃过,然后被母亲发现了,打我屁股。”
“不曾”北棠经常看见音离笑,明明都是一样的笑,可在他眼中,总是不同的,像现在明明在笑,却藏了一丝苦涩,这是不自觉的发出来的,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听见北棠说没有,音离便停下了笑声,他心想,像北棠这样刻板严谨的人,小时候家里一定管的也很严格,说不定一家子都是个不苟言笑的,不然北棠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想着,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便将马车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