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兆儿给了她一剑,现下才恍然想起,黎亦漫隐匿在黎亦琳的皮相之下时,应该遭受了不少冷嘲热讽吧,光是在灭灵阁,那些折磨人的咒术……
突然咯噔一声,黎兆儿停下了步子,耳边传来黎亦漫的声音:
“我愿意用血来喂养,不过是为了让你离不开我,以此保命罢了,你不要多想。”
“黎兆儿,你恨我,可偏偏我的血能救你,讽刺吧?”
“被困灭灵阁灵阵之时,你在我身上下了咒术,我每日都心如刀绞,所以,也不会让你好过。”
“我从姜万殊那得知……最……最后一道封印,是他亲生女儿姜浅照的灵血。”
黎兆儿紧紧地摩挲着耳边两侧,随后是“呲……”的一声,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她的眼前浮现出黎亦漫的模样,浑身的血色。
而黎兆儿,正握着那柄鲜血淋漓的剑,颤抖着。眼前的人含泪笑了笑,清冷的目光僵硬在脸上,抬眼直直地盯着黎兆儿,眼眸幽怨而深邃。
缓缓地,一袭绛紫衣衫的小漫倒向了地面,黎兆儿伸手去抓,眼前那张日日思念的脸却化作了虚无。
只留在空气中的最后一声:“黎兆儿,你怎能这样对我?”
此后便是久久的宁静,黎兆儿松开捂住耳朵的双手,俯下身来,蹲在红亭之间,落泪道:“小漫,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眼前的景色重新又清晰起来,明亮的月色,暗红的木柱,色彩斑斓的彩画,还有不远处的风吹草动。
脚步声渐近,竹芒闻讯赶来,出现在黎兆儿的身后:“你为何不传音给我?”
黎兆儿起了身,面对着莫名其妙的责问,回答道:“要杀我的是竹家弟子。”
竹芒的目光愈发焦灼:“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会站在你这一边,是不是?”
“不是。”黎兆儿的回答紧随其后,“是我不希望你做这个决定,毕竟是在你身边效力多年的人。”
竹芒这才收了怒火,走上前去抱住了她,柔声道:“那下回也不准叫上乌今沉,知道吗?”
黎兆儿没有做声,幽暗的灵殿内忽然燃起了阵阵烛光,聚集在正堂前方。来来去去的弟子们行色匆匆,还一边催促道:“赶紧的,听说正堂前抓到了几个厉鬼,还有一个年龄特小的。”
“是吗?那我们赶快过去。”
他们一个个从黎兆儿的眼前飘过,思虑良久,才想起方才晃动“小葡萄”的动作,立马着急起来:“不好,可能是我的手下,这下糟了!”
黎兆儿急匆匆朝着灯火通明之处而去,竹芒紧随其后,行至正堂门口,见一群厉鬼正被缚在阵中,周围摆着七圈红烛,再往外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人。
她扒开人群,见黎八正抬手挡住眼前的烛火,而黎一翩翩地立着,臂弯下护着的是黎寻。
“兆儿姐姐——”黎寻朝她大喊,“你没事吧。”
“你们这是做什么!”黎兆儿一边训斥,一边冲入阵中俯身将红烛掀翻,“黎一,黎八,捂住眼睛,不要睁开。”
绛紫花边的裙摆在发着亮光的红烛之中穿梭游走,她忘了拔剑,竟直接上手推开,点点灼伤感在手中散开。
“主人……”黎八站在阵中,不禁抚眼,“慢点来,不要伤了自己。”
一黎家领头女弟子道:“还愣着做什么,我们都去将这红烛踩灭!”
傍边一十三四岁的小弟子道:“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厉鬼啊!”
那领头的女弟子敲了一下他的脑门,道:“你傻不傻,没看见那是掌事的妹妹吗?还不麻溜点,回头小心挨罚。”
竹芒正施展咒术解开了灵阵:“你们赶紧出来吧,灵阵已经失效了。”
好在灵阵已经失效了,八年前厉鬼开始横行之时,各家便开始修习净化鬼魂的术法,若将鬼魂困于阵中,并摆上七圈红烛,便可将其净化超度。
那群年龄尚小的弟子灵力尚浅,不然,黎一他们恐怕早已化作青烟转入轮回了。
出乎意料的是,眼前黎寻的身体正在变得虚弱,黎兆儿才意识到,他只是最普通的孤魂野鬼,又没当过几年,功力太轻,难免被此术度化。
“黎寻,你没事吧?”黎兆儿赶紧跑了上去,将黎寻抱在怀中,“怎么回事,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便轻了。”
黎寻倒是不哭不闹的,似乎对轮回之事并无判断。
《夺灵志》中记载:人若是化作死后留恋人间,便会错过踏入轮回的机会,若无人超度,便只能永久地飘荡下去。”
四周人声鼎沸,红烛散落在旁,各处都是乱糟糟的,黎寻的身体几乎变为幻影,回归至灵体的状态。
黎寻那圆圆的黑色眼眸十分清亮,收起了平日里的懵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兆儿姐姐,还记得那颗超大的银杏树吗?在我还小的时候,你总是喜欢立在上头,跟我讲上头的风景。”
黎兆儿在脑海中仔细地翻找着有关银杏的记忆,映在脑海中的是九岁的光景:
“兆儿姐姐,你立在上头做什么啊?”
黎兆儿扶住粗糙的树干,小心翼翼踩在粗壮的树枝之上,极力地维持着平衡:“浔儿,上头的风景可漂亮了。”
小小的黎易浔在她的角度小成了一个圈,那个圈便是他圆圆的脸,上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珠纹丝不动地盯着她:
“兆儿姐姐,我也要上去。”
“好,”黎兆儿双手双脚抱住大树,随着直溜的树干滑了下来,“可是你太小了,只能在最低那个枝丫。”
刚满五岁的黎易浔点点头,张开胖胖的手臂:“那兆儿姐姐也同我坐在一起好吗?”
黎兆儿轻点头,便倒挂在第一个枝丫处,将黎易浔拉上来,不料手心一滑,他从自己的手心摔了下去。
她心头一慌,卡在枝丫上头的脚掌一松,亦摔了下去。
黎易浔的脸蛋胖乎乎的,额角处留下一个铜钱般大小的磕伤,眼泪含在眼里打转,硬是没落下来。
黎兆儿忍住崴了的脚,颤颤巍巍将他背在背上,一瘸一拐地朝黎园而去。
银杏树叶随风飘落,她的力气不大,黎易浔总是往下滑,她将背驼了驼,硬是强撑着将他送到黎园门口,便仰面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