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选着荒郊野外的夜宿之地,都选得十分恰当,就像是.........不是第一次夜宿在野外一样。
可他知道,陈向阳父母早亡,府内留下的大多是忠仆,对小少爷百般疼爱,幸而其父留下了锦囊,留下了具体教导的事宜,不然这个小孩子早就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这孩子不光没长歪,反而还性善早慧,当然这些事情,都是他听别人说的。
真接触下来,陈田感觉说的也八九不离十了。
其中,还多了几分刚毅果敢。
他很欣赏。
要说缺点,就是这孩子太胆大包天了。
身子骨太弱,逃一小段路就累到晕倒,还有,这孩子心中有想法,半个子都不会透露出来,非常容易一意孤行。
臭丫头。
陈田感觉有些棘手,那些对待牢犯的招,面对这个面容苍白吃着东西的小孩,他都没办法使出来,而陈向阳也不是那些好糊弄的小孩子。
和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孩子斗智斗勇,真的是让人头疼。
陈田拿着木棍,拨了拨面前的柴火,随口问道:“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面前那个拿着馕饼,乖巧地一口一口啃着饼的小少年,莹润如玉的指尖将最后一口饼送到了口中。
“陈管事,我就是想逃出来玩一玩,到处去看看山山水水,吃点好吃的东西。”陈向阳略带伤感地叹息道:“在家中,我都不曾出去痛痛快快玩过,每次出来都是一大群人跟着,想干点什么,只会说‘少爷碰不得’,‘少爷吃不得’,‘少爷去不得’,不得,不得,什么什么都不得,真的太憋屈了。”
“好不容易出来了,我当然要痛痛快快地玩一次了,再说了我带够了银钱,还有石头跟着保护我,陈管事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要是相信她这个鬼丫头说的话,那真的是信了邪了。
陈田普通的面容上却带着几分认同的笑意,“少爷说得不无道理,关久了的鸟儿,总是想看一看外面的天空,理解,那陈某就与石头一路护着少爷回京吧,多一个人多一分安稳嘛。”
她对陈田的答复都在意料之内,唯一意料之外的,就是,陈田比她想象的要厉害许多。
陈向阳笑着应道:“一路上劳烦陈管事了”,她伸手摸了一下前胸的钱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道:“陈管事,我只带够了我与石头的.......盘缠,您这......”
陈田也朝陈向阳抖了抖身后的包袱,笑着道:“无事,我带着盘缠。”
陈向阳看到陈嬷嬷给陈田准备的那个颇为‘丰厚’的盘缠,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
第一个在荒郊野岭,没有帐篷的晚上,总会有些睡不着。
陈向阳翻来覆去,她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被陈田看出来了,还一路跟了过来。
从一开始规划路线,她就是一个人私下在看,就连身边的桃夭都不知道,看着儒学经典著作的皮套内放的是苏州的地貌水质图。
就连她要走的路线都是临时决定的,完全是兴起而致,路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难道是她说的话?
陈向阳认认真真回想了自己与陈田的对话,最后一次也是在院子的路上,看到陈田在打五禽拳,两人交谈,她确定没有聊到关于离开的任何一个字。
不是路线,不是说话,她的衣服,她的拿的东西,每一件,每一样,都是在合理的范围内,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难道是石头?
不,不可能,石头也是她即将走才对他说的,而且石头平日里没有和陈田来往,陈田现在也和她一样不认识现在的石头。
要不是她知道石头永远不会背叛陈向阳,她才放心地对石头说了她的计划。
那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陈向阳翻来翻去睡不着,“陈管事?陈管事你睡着了么?”
“.....”
等了会都没等到陈田开口,陈向阳睁着眼睛看着夜空里的星星。
时间真奇妙。
一晃都过去了三辈子了。
就当她在回忆的时候,陈田忽然开了口。
“小少爷,你睡不着么?”
“嗯,晚上蚊子多,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声音,吵得我睡不着。”听到陈田的声音,陈向阳似乎声音都轻快了很多,聊天的兴致也高了些,“陈管事,你会唱歌么?一般嬷嬷给我唱歌,我就很快睡着了。”
“..........”一个糙老爷们哪里会唱什么歌,聪明如陈田,也只能干巴巴地道:“小少爷,陈某不会唱歌。”
“陈管事,你会说快板么?”
“.....不会”
“陈管事,你会吹叶子么?”
“.....不会”
“........”
“.....不会”
“........”
陈向阳问了那么多,有些意兴阑珊地道:“陈管事,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陈田自诩文武双全,没想到今夜在一个十岁稚子的口中成了一个哪哪都‘不会’的人,这哀叹的口吻,似乎他连个平头百姓都不如。
“没事,陈管事就算你什么都不会,我也会带着你的。”
陈田:“........”
陈向阳看了眼卧睡在一边的陈田,开口道:“陈管事,你是怎么发现我要走的?”
本来也就没想隐瞒,陈田痛快地就说出来了。
“鞋子,小少爷你的鞋子,我第一次见你来庄户上的时候,从马车上下来穿的是一双水绿色蝙蝠纹的软底鞋,那日端午出来,小少爷脚上穿的是一双藏蓝色蝙蝠纹千层厚底鞋,今日小少爷身边的侍女扶你上马车,露出了小少爷穿着的鞋子,一双黑色素纹的千层底鞋,软底鞋适合坐车马时踩在软垫上,厚底鞋则在平日里走路穿得比较多。”
陈田似回忆般,慢慢道:“今日要行车至夜都说不定,而少爷却穿着一双厚底鞋上车,要说下人不细心,其他日子有可能,唯独今日不可能,小少爷今日第一次乘车远行,里里外外必会事无巨细地照料到,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双鞋,是小少爷自己特地穿的。”
“原来是这样。”
陈向阳低头看向一双立在碎石上的黑色厚底靴,鞋子上面星星点点的白色痕迹,是她穿着这双鞋子走了许久的痕迹。
难怪林老爷会选择一个庄户上的人,陪她入京。
看来,这陈田还真有些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