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干嘛？”眼见着柯艾不说话，灵儿眉头皱了皱，面色疑惑地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感觉头皮有点热，可能需要冷冻一下。”
柯艾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使劲地摇了摇头，靠近了以后，他能清楚地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茉莉花香水的香味，像是东南海岸盛产的香料。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热血而又木讷的年轻人，或者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可是在今天晚上，他感觉自己是一个乱撞的小鹿，心脏仿佛抑制不住的野马，跳得太快了，连驯服黑龙收作坐骑的心思也没有了。
他面色恍惚，目光呆滞语无伦次地盯着近在眼前的青衣少女。
女孩子总有一天要嫁人的吧，到了那一天她也许会脱去这层冰冷的外壳吧？她也许会如同乖巧的猫咪一般依偎在某个人的怀里吧？谁又会是那个幸运者呢？
“头皮要冷冻一下？”灵儿眉头皱了皱，“我从没听过这种要求。”
柯艾也忘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了，他的头皮其实并不需要所谓的冷冻一下，只是需要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灼烧在气泡上的龙焰终于消停了下来，漫天席卷的狂风引起的热浪在海面上一波一波地推到了看不见的黑暗海域。
白色的狂风引向了紫红色的天空，黑色的巨龙拔地而起，由庞大的骨翼卷起的海浪仿佛一波一波海啸，站在老船上的两人只有抓着船上的木围杆才能勉强站住脚。
一声震耳欲聋的龙怒在布满了极光绸缎的夜空中响起，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耳朵，就在这个时候，黑暗的水面里暗潮涌动，无数个小小的漩涡成型，一眼看去，数不清的黑色的影子仿佛迅捷的黑鸟，从他们的脚下游过。
下一个瞬间，一道又一道清脆的破水声在四面八方响起，黑色的头颅破水而出，在半空中张开庞大的黑色骨翼，如同萤火虫一般晶莹的海水从丰满的骨翼上滑落下来，感觉像是到了雨天。
布满了紫红色极光的夜空中像是飞满了蝙蝠，狂风在他们两人周围席卷肆虐，灵儿的裙摆和及腰长发在风中摇摆。
无数条黑龙。
“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柯艾仰望着群魔乱舞般布满了天际的黑龙，用一种仿佛呓语般的声音发呆似的说道。
“什么问题？”灵儿也目光呆滞，可是一根又一根尖锐的冰锥从三棱剑里突了出来。
“你说我们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刚才出来的时候，陆泳茵老师告诉我，明天是阴天，让我记得带伞出门。”
“这么悲催的吗？”
两人唯一的共同点也许就是即便马上就要共赴黄泉了，也还能镇定自若，只不过一个看起来懵懂天真，另一个冷漠无情。
“你有没有想到杀出重围的办法？我其实还想看看后天的太阳。”
“没有，”灵儿语气平淡地回答，“杀出重围的办法我没有，但是我还有一样东西，也许还能发挥一点儿作用。”
“什么东西？”柯艾忽然满脸惊喜了起来，感觉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在柯艾的注视下，一根手腕粗壮的黑色塑胶短棍出现在了灵儿的掌心里，上面印刻着一枚闪亮的红色烟火标志。
“炼金部研制的信号弹，发射出去的话，也许有人会看见，然后赶过来帮忙。”灵儿面无表情地解释。
“能发射的信号弹？”柯艾仔细地打量了她手里的塑胶短棍，拿手指比划了几下，面色疑惑地问道：“话说这么大一个玩意，你藏在哪里的？”
这句话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卡文里斯那家伙在闲来无趣的时候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和任何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说话的时候，有一个最大的忌讳，那就是给对方留下的印象是，你是个患有直男癌的男人······”
“我刚才说话像患了直男癌吗？”柯艾其实不太明白直男是什么意思。
“直男是什么男？”年纪轻轻的灵儿其实也不太明白。
柯艾耸了耸肩，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以后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某种怪异的只在男人身上发生的病吧。”
包裹在老船周围的气泡晃动了几下就消失了，灵儿把黑色塑胶短棍对准天空，纤细白皙的手指按在上面一个红色的按钮上，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啸在他们耳边响起，他们同时抬头仰望着半空中由白色的染料勾勒出的天空之树标志，像是看着灿烂的烟火。
“这种好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他们说，只有到了危险的时候才能用，开启第六感的情况下我就感知到了一条龙，我觉得我可以应付它，谁知道突然出现了这么多。”
火光映亮了他们的脸庞，信号弹发射出去的一瞬间，一个透明的气泡在老船的周围鼓了起来，把周围的海水弹起了一层又一层鼓动的波浪。
黑龙扇动巨大的黑色骨翼，围绕在他们的头顶飞舞，如同盘旋在夜空中的黑蝙蝠，可是也仅仅只是在他们头顶盘旋而已，并没有立即进攻的意思，龙族生物向来高傲而且自负，一直以来都是最难猜透的古老生物。
“现在怎么办？”
一群危险而又狂暴的龙在他的头顶上转悠，晃得他头有点儿晕。
“我也不知道，我应付不了这么多狂暴的龙，”灵儿摇了摇头，“你的能力能撑多久？”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光是一头就让我们焦头烂额了，”柯艾抓着右手手腕，面色突然凝重了起来，“如果解开恶魔诅咒的封印的话，我也许能在它们的进攻下撑一会儿，但是我不确定能撑多久。”
“你是说黑化？”灵儿好看的眉头皱了皱，“你不能再继续黑化下去了，海东青老院长命令我们把你带到沃尔德学院来就是为了阻止诅咒彻底将你吞噬，你应该知道被诅咒彻底吞噬的结果，到时候就算是集齐了十二枚符文也救不回来，所以你要学会克制自己，不要做无意义的事情。”
“难道你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它们现在也许心情好，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类，所以在我们头顶上瞎转悠，就跟动物园里看猴子一样，万一过会儿它们不开心了，只需要朝我们吐吐火焰，我们就要永远沉进海底喂鱼了，你想被鱼吃掉吗？”
说完，一股黑气从他右手上散发了出来，逐渐弥漫了他的全身，他突然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抬起头出神地仰望着盘旋在夜空中的数十头黑龙。
看到浑身黑气的他，灵儿一时间无言以对，争论或者劝说别人向来不是她的长项，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感受到了挫败感，而且这人实在是太倔了，像一头倔强的牛，而且还是九匹马也拉不回来的那种。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弥漫在柯艾身上的黑气突然消失了，他摒住了呼吸，目光呆滞地仰望着那些黑龙，仿佛能看透这幅群魔乱舞的诡异画面。
“声音？”看到他突然严肃起来的模样，灵儿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她闭上了眼睛，能力·十感强化了她的基础五感，听力几乎是常人的好几倍，可是传到耳边的只有丝丝的风声和低沉的龙吟。
柯艾并不是在故弄玄虚，在浑身充满黑气的那一刻，他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听到了来自上空的低沉轻语。
就像是某种······森严古奥的古老咒语，既陌生而又熟悉。
但是他根本听不懂，只知道那种如同咒语一般的声音来自头顶上空盘旋的无数只黑龙，龙群像是摆出了某种奇怪的阵式，就好比上古时期身穿红袍、脸戴面具举行重大祭祀仪式的大法师。
一个明亮的白色圆盘倒映在海面上，黑暗的水面突然明亮了起来，一个忽明忽暗的巨大金色圆环以白色圆盘为中心，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浮现了出来，仿佛一个巨大的魔法阵，他们正处于魔法阵的中心。
他们同时仰望着天空，因为那个白色圆盘并不是来自深不见底的海底，而是来自夜空中的圆月，巨大的金色圆环环绕着满月，就像末日的光景。
“你说会有人相信我们看见了什么吗？”
柯艾呆愣地看着围绕着金色圆环的轨迹飞舞的龙群，略微有些清秀的脸上并没有恐惧的神色，心里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灵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对于她来说，这一路上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她面无表情，像是出了神一般，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这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不管面对的是什么。
海面忽然震颤了起来，他们两人都站不住脚了，不约而同地趴在了船边，水波仿佛突起的小山丘一个接一个地鼓了起来，时不时打来一波海浪，几乎都快让这艘摇摇欲坠的老船一命呜呼。
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破水而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