峣玉捂着叽叽咕咕的肚子,木棍一下下挑弄燃烧正旺的柴火,火苗朝高窜起,发出悦耳的“噼啪”声。其上用木棍悬吊一个深底圆锅,锅中白气缭绕,沸水突突烧着,表面浮着一层黄色的小粒。
肚子又咕噜了一声,她用一个破缘木勺舀起一点,急急送入嘴中,“啊——”,峣玉猛地跳起脚来,不过三秒,那喜滋滋入嘴的食物便献给了土地爷。
这带皮的粟子着实涩苦,味道简直要延伸到肠子中,疾从木桶里舀了一大碗水,畅快灌下,口中的怪味儿才算缓和了一些。
这半筐粟子可是她翻遍屋子,搜寻到的唯一救命食材,尚未受潮发霉,但因着此地的空气,想必也存放不了几日。
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峣玉竖耳细听,朝着不起眼的院角探去,眼神倏一亮,拿开两个前堵的草笼,一只冠美的母鸡映入眼帘,而草垛上正立一颗光滑的鸡蛋。
峣玉大喜,将锅中谷粟喂给咕咕叫着的母鸡,重新烧水,将手中奉若珍宝的鸡蛋放入,凝神屏息地瞧着热气腾腾的锅。
想起自己方才“啄”谷子的模样,峣玉皱着眉头哀叹。
美滋滋享用了鸡蛋后,她从屋内翻找出一件少窟窿的青色长衣,将就穿上,只是稍微动几下便像极一条青皮水蛇,自己看来实在滑稽可笑。
但此刻她无暇顾及形象了,既不是地府烈狱,那么妖怪也好,人也罢,这偌大的森林中她总得逮着个影儿吧。
峣玉精神振振,大胆朝那怪林子走去,顺手拾起一根长棍和白石块,每走几步,便在树上划上两道白横。
刚开始气定神闲,不疾不徐,但这树木排列实在古怪,每走几步便必须转换方向,而只要一处错了,便会绕回原处,简直像古希腊神话中的克里特迷宫,可惜她没有线团,就算有,这森林也有几百公顷之广,还是无用。
一个时辰后,峣玉的脑子似被线团缠住,寻一头往出揪,余下便缠地更紧,就像是被念了紧箍咒的顽猴,头又晕又疼。
峣玉将头发薅得乱七八糟,气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身上传来熏人的异臭味,想及昨夜在数张兽皮上睡了一宿,峣玉立即嫌恶地摸了摸鼻子,从地上弹了起来。
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终于寻见一处长长的溪流。那溪流不算宽,自山上高处迸出,向南面流淌而去,因着山中地势平缓,流速倒也不算疾。
水看起来格外清冽,只零星几片摇摆的浮叶,缓缓漂流而下。
峣玉蹲在石头旁,用双手捧起一掬,毫无顾忌地饮下,她喟叹一声,只觉由喉头至肠胃的清爽,接着利索将身上衣服拔光,整个人栽入凉凉的水里。
反正一路走来,别说是人了,连一只碎嘴的鸟儿都未瞧见。
峣玉舒服地游来游去,又在水下沉了好一会儿才浮出头来,甩了甩头发和脸上的水珠。
水波漾开一圈圈涟漪,渐渐归于平静无痕。
峣玉“咦”了一声,死死盯住水面上映出的脸,这面黄肌瘦,干不拉几,俨然长期营养不良的脸是……自己?
原来她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脸和身子一样,干瘪如同被踩扁的海绵,却是吸再多水也不会饱满圆润。
峣玉想起自己之前圆嘟嘟的脸颊,心中气愤愁苦,不由给了水面上的虚影一拳重击。
既让她取代别人重生,好歹也寻个像模像样之人吧,不说容颜倾城,祸国殃民,好歹也得是小家碧玉,窈窕淑女吧,眼前的“骨架子”连自己都觉吓人,更莫说其他长眼之人了。
哼哼,好歹尚未脱离人类这一种群,不过……最要紧的是她还活着,还活着。
峣玉两眼放空爬到岸边,拧干一头沉重的长发,又随意套上里衣与青色外袍,悻悻朝小屋方向走去。
好了,此刻更像离水上岸寻欢作乐的青蛇公子了。只不过她没心情扭来扭去,展现虽瘦干却妖娆的身姿,只是寻树干上的白横便累地要死,七拐八拐,东闯西绕,终于回到了那间瘆人的小屋。
幸好她做了痕迹,否则太阳落下余晖,第一个吞噬的便是仓皇而无助的自己。
峣玉躺在兽皮层叠的石床上,耳听外头寒风怒嚎,如魑魅魍魉等妖鬼齐聚于此,她将诡异的长发覆在自己面间,双目圆瞪,手臂环抱住颤如抖筛的身躯。
她坚信,此刻自己才最惊悚恐怖,无论谁人瞧见了都会被吓晕。她自信“膨胀”,渐渐止住颤栗,在又累又饿中睡着了。
乍然几声“咚咚”声响起,更确切的说是大力的砸门声。
峣玉猛然惊醒,从床上弹了起来,看向黑暗中欲要裂开的门,那致命的锤门声仿佛一根尖尖的铁桩,一下下钉嵌在她的心上,牵扯的心尖肉都在发颤。
谅她再自诩心宽胆肥,此刻也不敢轻易出声。砸门声仍在持续,峣玉索性把头蒙在兽皮中,从里死死拽紧皮子,不留一点窜风的隙缝。
生命中怎会有这么多惊悚时刻,一波接一波,心脏简直快无法承受负荷爆开。她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只不过不敢到处乱窜,而是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在她捂着脑袋以为必死无疑之时,那砸门的力道却一点点变弱,直至彻底归于平静。
这一夜,她始终蜷缩身子,没有胆量开门瞧上一眼,门外也缓缓沉寂下来,只有喧嚣的夜风一如之前狂肆,由三面汇来,未有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