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星身形一晃,当即无踪,不是忍术,不是神通,正是漂伶身法。眼前对手功力深厚,掌法精妙,是一劲敌,若在往日正该以武论交,但今天这场即关黄天堡利益,更关师门声誉,败不得。
漂伶身法难测、难挡,前日河岸边一会,他便是籍由此式占得先手,继而垫定胜局,却不料林清源一见此招,却是眼睛一亮,高喝道:“来得好!”
话甫落,林清源即举掌向天,纳内元于已身,周遭风沙受到内劲波及,竟也纷纷扑身。姬雪盈远远在看见,不由惊呼一声,心道莫不是这位师兄以为沙尘覆体,便能抗下敌掌不成。
苇蓬中其他人都是分毫看不懂,本自沉稳,见她惊叫,不由心慌,却听外面师无方喝道:“勿慌。”
就在这一时功夫,林清源便纳力已毕,怒掌拍出。他眼前明是空无一人,这一掌击出,却听啪的一声,显是击到了实物,尘沙中正见黄天星显现身形,一脸不可思议更夹带着痛楚之色。
师无方、师无法二人互望一眼,心下都道,成了。
确实成了。漂伶身法本就难测难防,甚至连施此法者本人,都不知道下一刻的落脚点在何方,一如乱世人为浮萍,随波而去,哪知下一步在何方。
连自己都未可知,旁人又怎可测,可说是一方极高深的顶级身法武学了。但正如乱世人,若有一处安稳的堡垒,便纷纷蚁聚。林清源有此悟,在黄天星施展此身法时,纳周遭灵气于身,牵引得黄天星也至身前。
此等身法,若是随之起舞,确实莫测其踪。但若张网待捕,那当真是手到擒来了。果然,林清源掌随旋流而击,一击之下便印在黄天星左肩。
同为正道门派,又属切磋较量,林清源即一掌占先,便该是决出胜负了。林清源缓缓撤掌道:“古方教道友武艺精湛,只是这飘伶身法此前见过,故有解法,若是真实本领,林某未必胜过。”
胜不能骄,这也是宗门规训,林清源这般讲,其实已经以胜者自居了。只是非止那方应真、方应看两位真人未开口,这边黄天星却沉着脸道:“这便是你赢了吗?你能伤我半分?你且看我这拳!”
话落一拳击出,隆隆作响,四下罡风裂击,尘沙乱流中直击在林清源身后。林清源只感地面晃动,身后狂沙疾射,四散奔流,回首看去,竟是这黄天星一拳击出了半丈余深的深坑,不由脸上怫然变色。
黄天星缓缓伸出右拳,轻拍左肩,面沉如水:“只是一丝料敌机先,破了一项绝技,便敢狂言胜我?方才一拳击偏,还你掌下回手。下次再这般,莫怪我回手不留情。”
“他的左肩不可能没受伤吧?”苇蓬中人齐齐问道。
那黄天星的行动马上给出了答案,只见他右手握拳,左肩抬起,手竖成刀,又摆开架势,显然非止还有再战之力,简直可以说是一点伤都没受。
众人齐呼不可思议,各自嗔怪不已,师无法听到缓缓道:“早就听闻这黄天星一身刚筋铁骨,林师弟一掌得手,未再追加几招,伤不得他。”
师无方沉着脸摇头道:“不见得。那黄天星即未受创,便有反击之力,师掌追招,也不过是与他右拳相抵而已。嘿,这黄天星方才一拳故意空击,显是一点便宜都不愿占,好狂的性子。”
师无法闻言皱眉道:“据闻这黄天星钢筋铁骨,力大无穷,修为更是假丹境界,他跟师弟较量,占的便宜太大了。我等要不要喊停?”
师无方摆手:“师弟招数未尽呢。说来也是师弟手软,他狂傲一回,也不过扳个手平,这一战尚有得打。”
那厢方应真、方应看两位真人亦是脸色难看。那漂伶身法神出鬼没,黄天星铁山大势恍如山岳,谁能想到施展飘伶身法是飘伶无依?哪怕他二人不知底细,不施神通,只以拳脚论,遇到这种身法也要手忙脚乱。
常听人讲一剑宗的林清源有别号称“小怪物”,今日之事可见所传非虚。按说已方一掌被击中,按理该论输。但天星儿钢筋铁骨,一身武艺更是用之不尽,岂有如此认输之理?更何况黄天星马上一拳空击,还以颜色,试想那一拳若击在“小怪物”身上,小怪物又没有钢筋铁骨,不死也要重伤,想赢那是休想。
虽然先被击中场面难看,但此事一来关系甚大,二则也不是以真实本领赢的,故此他二人未开口认输,一剑宗真人也无法追责。
场中黄天星亦感觉尴尬,但他自认实力万不致输于对方,决计不肯认输,当下冷着脸道:“林清源,方才一拳回礼,现在接拳吧。”
说完便抡拳而出,说来这黄天星当真异数,他一出掌便出山岳倾覆,这一抡拳愰似巨锤撼山。这一拳来得又疾又快,林清源往常与人较量,往往点到即止,哪有如今日黄天星这般死缠烂打?如果按他这般论,河岸边那一会,林清源岂不是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否定输局了?心下越想越气,知道以巧招应对无法让他心服,见他一拳过来,不由长喝一声:“来得好!”
即是拳来,那便拳往。林清源再不稍却,同样一拳挥出,同一时间圣心决全力运转,丹海晃动,内元咆哮,明黄真气顺臂至拳,硬撼对手拳锋。
两拳相击,各自震退。!
林清源只感一股刚无可卸之强力沿臂而来,这黄天星连出拳都可拳劲化印。那股印力沿臂而上,要侵心脉,扰丹海。林清源心下一惊,周身内元涌动,明黄真气爆发,全力回拒,两股真力在右臂之上争锋,几度回旋,终究磨灭了铁拳印记。这时林清源才感右臂又酸又沉,同时右拳疼痛非常,久闻那黄天星铜皮铁骨,铜皮未见,铁骨之名当真不虚,好在刚才全力一击,对手也不好受,显然也在化消他的余劲,不然若是对手乘势而击,只怕今日林清源要大败亏输不可了。
那厢果见黄天星亦于同时望了过来,面上沉稳如铁,但他的心里只想说,好辛苦。那林清源拳劲如狂潮似怒澜,咆哮着沿臂而至,竟要镇锁真元。黄天星倾力一挡,但对手内力非但汹涌而至,且遇强即强,逼得他动用已经抱成一团的假元丹气方才磨灭,如果要让他评价林清源内劲的话,他只想说,强不可犯之刚。
刚无可卸之强一逢强不可犯之刚,两人各自吃了苦头,但也同时打出了真火。黄天星暴喝一声,踏步向前,左手竖掌,掌锋似刀。右手握拳,拳出如锤,内元运动间周身罡气密布,径向林清源杀来。
掌是“铁山漂掌”,拳是“一方神拳”,再以黄天星先天圆满假丹修为驱动,以一身钢筋铁骨杀来,纵是林清源练气已至大圆满,也不由满面谨肃。
黄天星这般状态,真可称之为人形战兵,若是放在尘世诸国争霸时,相信在乱军中杀进杀出又是什么难事,只怕未历两战,种种“盖世豪杰”“无双猛将”之类荣称,便能尽落其身。
林清源右拳疼痛不止,实不愿与他正面锋争。当即右手旋握露指,却是要旋展七旋指。左手竖掌,刚柔并济,阴阳化转,一挡铁掌之威。
两人再度搭上手,黄天星勇猛无比,林清源玄奥无方,一时胜负难分,只留拳劲掌风肆虐漫地黄沙。
师无方到此时方才轻呼了一口气,方才黄天星来势凶猛,他生怕林清源便招架不住,此时见林清源守得沉稳,还得精妙,变得无端,方始放下心下,抬头向对面看去,却见到那厢两位真人虽然未动,有道道神念波动,竟然是在神念传音。他对林清源能为并不尽知,对黄天星实力也只知一鳞半爪,实在难以断言此战胜负,正要从方应真、方应看二人脸上看些端倪,岂料二人非但面色不变,连言语交谈都不进行,却是开始神念传音去了,只有对面苇蓬里,时时传来惊呼,显然是为黄天星心悬不已,不过,自己这边亦是如此,那林小妹喊得更大声,只怕对面苇蓬里的人都能听到,凭此一点,难以论证那黄天星便是技止于此。何况,黄天星能耐,黄天堡的人也未必全知。
这边忧心忡忡,那边也同样心神不宁。
方应看便在传音中连连叫道:“师兄,这小怪物着实是了不得啊。咱们门内金丹以下,除了天星儿,当无人能应付他。”
方应真亦传音道:“不可小觑,不可小觑,此子内力深厚如海,招行圆融无方,是得了真传,也是得了正传了。还好天星儿假丹境界,罡气护体再加上铜皮铁骨,他内劲难伤。不然此战胜负难料。”
方应看叹道:“这小怪物哪怕现在尘世中,不闻仙法,不出十年,也是另一个少年张四目啊。金丹大道阻不住他。”
“师弟噤声!”方应真脸色严肃起来,“那张四目此刻修为鬼神莫测,不知已高到哪去了,据传连掌门、长老都与他平辈相交,说不得。”
方应看闻言一愣,咂舌道:“这么厉害。话说场下这两个小家伙,也被称为圣人。哎呀,这林清源怎生练就的武艺,刚才又点中天星儿一指!”
真人慧眼,辨识真假。林清源方才指法再变,由“七旋指”变为“齐烟九点”,这种指法至轻至柔,但林清源使来更是虚实变幻,刚柔并转,真假难测,黄天星一个不察便被他在臂膀上点中一下。好在他一身罡元护身,周身铜皮铁骨,“齐烟指”又非是以力道见长,故尔落在身上与罡元相激,不过是将衣服震出个指洞。
虽是如此,但依旧羞得他满脸无地。平素在师门与师兄弟切磋,往往三拳二脚便决出胜负,岂有如今日这般对手,眼下已过了二三百招,非但丝毫便宜不占,场面反倒越加难看。
一念及此,黄天星内元再提,豁力之下再无保留。先时尚且留情三分,免得坏了两宗交情,免得折了两村亲情。但此刻师门荣辱、整个黄天堡利益相关,由不得他不全力以付。
黄天星招行更猛,林清源沉眉谨肃,七旋指、齐烟九点交互运使,大罗掌谨防周身,一时战况陷入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