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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想法诞生

Part 1 秘鲁与亚马孙河源头

一场狂暴的热带大雨笼罩着无墙的酒吧,滂沱的雨势盖过了泥泞对街持续的克里奥尔鼓声,大雨划破平日的湿气,使得夜晚凉爽清新。我和一名探险向导伙伴卢克·科利尔坐在酒吧里,啤酒在手,我们呼吸着大自然清净的空气,靠在木头矮椅上,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兴奋与不安。我们刚做出一个将永远改变人生的决定,并达成了共识,要一起徒步走完亚马孙河全程。我的眼睛发亮,咧着嘴对卢克微笑:“他妈的,老兄,这一定会很疯狂。”

那是2007年1月,我们在中美洲的英国前殖民地伯利兹为英国远征部队探险组织特里克福斯(Trekforce)进行环保考察,我刚把野外基地从首都伯利兹市移到靠近危地马拉边境、较具拉丁气息的小镇圣伊格纳西奥,这里的居民多数是当地玛雅人和殖民者西班牙人的“混血儿”,但是也有少数较新的克里奥尔移民[1]。

隔天早上,我们穿着四脚裤踉跄地走在野外基地附近,吃炒蛋三明治,喝进口伯爵红茶。出乎意料的是,再度提起徒步亚马孙河这个话题时,两人都没有要退出这个君子协定的意思,我们大可以将这个想法归结为酒后狂言,但就在我们抓搔着胡楂等着淋浴时,这个想法比昨晚还令我们兴奋。

两年前,我受雇于一家英国公司,到阿根廷巴塔哥尼亚成立科学研究考察小组。当时我刚开始和一名叫克罗伊的女孩约会,我们都热爱旅行,决定一起申请这份工作,主导并管理这个在寒冷天气条件下开展的考察活动。克罗伊比我年轻,她的笑声粗哑,身材曼妙,她热切地想做善事,保护脆弱的生态环境。我们陷入了热恋,想做一番事业,而且我们在这个未知国度生存的意图非常强烈,也很快地爱上了巴塔哥尼亚人讨喜的自信与谦卑。我们找到阿根廷生物学家一起工作、从旁协助,克罗伊和我很努力地让这义工性质的考察活动顺利进行。

这次考察非常成功,但在内心深处,我渴望返回热带,一方面是因为我畏惧寒冷,另一方面也因为我担忧我们依赖的设备数量以及在山上生存所需的经验。我开始梦想一个我更熟知的简单环境——丛林;在动辄八小时的长途车程中,我让自己的思绪驰骋——我能构想出什么样的终极冒险呢?

我从未去过亚马孙,我的丛林经验多半来自中美洲,以及一些到婆罗洲的短途旅程,但亚马孙确有其神秘之处,想必那里的树木更高大,野生生物更丰富多样,人也无疑更凶猛、与世隔绝。想着要去亚马孙河,我相当紧张,由于不知道该地区详细的地理信息,我的想象受限于我的知识:有一条巨大的河流由西至东几乎贯穿整个大陆,还有……就这么多了,我听说有人用皮划艇从源头划到出海口——惊人的耐力展现,历时五个多月。但问题是,我是个蹩脚的划船手,当童子军时的确在英国的水道里划过几次,但那种冰冷、令人沮丧的经验足以让我一辈子对划船失去兴致。这项运动真是无聊又痛苦,由戴着蠢头盔的啰啰唆唆的笨蛋指导。

我所娴熟的是徒步探险。在一次长途车程后,我兴冲冲地冲进巴塔哥尼亚野外基地,深知自己无意间发现了一个世界第一。“徒步亚马孙河”,我键入几个关键词,“从亚马孙源头到出海口”“亚马孙探险”,时间分秒飞逝。

我不断搜寻并且露出微笑,除非有人能向英国皇家地理学会提出反证,否则人类史上没有人曾“徒步”走完亚马孙河全程。这可能真的是前无古人的世界第一,它深深地吸引着我。

回到伯利兹两年后,卢克到来并宣布要在亚马孙河划皮划艇,使得我必须采取行动。我从未为梦想设定时间表,但当时我刚和克罗伊分手,那段时间以来我头一次能够独立思考,不用担心别人或向别人妥协。我立刻向卢克指出,在亚马孙河划皮划艇这种活动已经有人进行过五次,最近还有个斯洛文尼亚的胖小子在亚马孙河低海拔区游泳。我提出了我的想法——世界第一的想法——徒步。卢克想了五秒钟。“算我一份,”他笑着说道,“咱们行动吧。”

我们对于这次探险要花费的时间毫无概念,但希望一年内完成。在我们脑海里,这件事很好办,于是把6992.6千米(根据华盛顿国家地理学会测量的河流全长)除以365天,得出一个看来很合理的速度——每天走19.2千米。由于我们的丛林经验多半是行走在小径和小路上,卢克和我天真地为能在十二个月后返家而欢喜不已。多么干脆利落。

卢克三十五岁,我三十一岁,我们尽管个性大不相同,但内心深处都有“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的渴望,都希望成就一番日后回首时引以为傲的事迹。

我看得出来卢克真的很渴望证明自己。他从未加入军队——这让他有点后悔——但自我认识他以来,他带领过几次探险,大致来说,他也很讨人喜欢。发现彼此的状况类似、有相同的探险梦想的确是种征兆,这种巧合为我们指出一条令人兴奋的方向,我们也都能轻易地感染彼此的热情。

卢克二十多岁时就失去了双亲——他的父母在短时间内相继过世,因此他必须非常独立。他存够了钱到澳大利亚旅行,“发现自己”。但在他远行期间,两个兄弟中的一个过世了。他在澳大利亚学会了杂耍,从大砍刀到玩火样样都会,并且成了街头艺人。回到英国之后,他取得了好几项户外活动教练的资格,并且热衷于登山。他从事户外活动教学多年,薪资微薄,但他乐在其中。2004年,他因其户外技能成为探险向导,到了2007年,他四次带领为期三个月的丛林探险——全都是去伯利兹——最近的三次是到戴维斯瀑布国家公园。当时卢克有一位正认真交往的女友凯蒂,她的家人也成了他的家人。

我的人生则大不相同,我是英格兰中东部地区一个十六岁单亲妈妈生的小孩,自婴儿时期起就由杰里米和芭芭拉·斯塔福德夫妇收养,除了我父亲时不时生病之外,我们家就像其他家庭一样幸福。将我养成探险向导的家庭教育包括:第一,我们住在小乡村,我在乡间长大;第二,父母从小就鼓励我和姐姐自己做决定;第三,我父亲坚定的信念影响了我——如果你说出要做某事,就要试着去做,除非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否则不该放弃。父亲鼓励我加入英式橄榄球队和童子军,这两者对我的性格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们给我的爱显而易见,收养从来就不是什么问题。

知道自己有打橄榄球的天分后,我的自信大增;十三岁,我就约有1.83米高,并且发现自己能从对手手中抢到球,然后闪过所有人。我觉得这真是一项了不起的运动,这种自信扩展到生活其他方面,从私立石门中学毕业时,我是级长,也是骄傲的橄榄球队队长。

我在童子军领域也发展得很好,学会了露营、健行和户外活动,童子军的基地就在我家邻近的富列柯尼小镇。我父母很重视教育,让我和姐姐上私立学校,在童子军的经历不只提供了重要的基础训练,也和我的私立学校教育并行;和橄榄球一样,户外活动也是我所擅长的,我热爱学习亲近自然所需的技能,在户外很自在也很能干,富列柯尼尽管在某些方面有些粗陋,但并不讨人厌,我们不用围着圈圈大喊“Dib, Dib,Dib”[2]和练习打绳结,而是玩轮椅橄榄球、造东西、生火。

在阿宾汉姆住宿学校就读的经验无疑也影响了我的一生,这个学校仍正式为维多利亚女王服丧——男孩们穿得一身黑——却不懂得如何让多数男孩子(包括我在内)举止得体。我很快就感到幻灭,而且变得叛逆。

这里的老师没有儿童心理学背景,除了极少数人,其他人显然对于教育儿童以及养育他们的第二职责都感到厌烦;每个学期约有十二周,在学期间很少见到父母,年长的男孩主掌宿舍,以他们在十七岁时认为对的古怪方式“教育”学弟。我们很幸运,没有遭受太多身体霸凌(那个年代差不多已经结束了),但那样的环境无益于健康、均衡的教养,我和许多男孩头一年几乎都是在恐惧和困惑中度过的。

近四年后,我预料我的高考不会考得太好,也终于因为一些原因被退学,特别是因为破坏公物。我一向喜欢危险和刺激,当时带着线锯和工业用断线钳溜出宿舍制造混乱是最主要的发泄方式,当然这完全是误入歧途的行为,但在门禁十点而且无法处理多数孩子真正需求的男生宿舍里,这样的行为也许可以理解。

我深信这所学校对我和许多与我一样的孩子管教失当,至今依旧认为,身为代理父母,他们有责任探究我的行为、善加利用我热爱冒险的精神,而非只是给我贴上“坏学生”的标签。

在邻近马基特哈伯勒镇的布鲁克豪斯学院取得优秀的成绩后,我进入了纽卡斯尔大学(Newcastle University)。尽管大学三年里前两年都在大麻烟雾缭绕的日子中度过,我还是取得了地理学荣誉学士学位[3];被排他的大学橄榄球队拒于门外后(只要上了“对”的学校,包你进入先发十五人队伍),我加入当地乔德人[4]在惠特利湾组成的罗格克里夫男子橄榄球队(Rockcliffe RFC),尽情享受每周一次的校外生活。

之后我大学毕业了,因为害怕坐办公室,加入了英国军队。这对一个无法适应寄宿学校的人来说,也许是个奇怪的选择,但我自认能够忍受规范以便拥有需要体力的户外生活。这是一种我能发挥所长的生活;我一直坚信军队不会改变我,我希望能从中学习一些有用的东西,但不想成为那种官拜少校、傲慢自大的白痴。我从未真正摆脱人们第一次进入军营时会描述的那种恐惧,尽管在军队里度过了一些不错的个人时光——大多和在塔姆沃斯的夜生活有关——但我不觉得自己融入了军队。经过顺遂的四年,2002年我升至上尉,但我很高兴合约即将到期,决定不予延长,在一次到北爱尔兰南阿玛郡的克罗斯马格伦服役尾声,我这么告诉指挥官。体认到这也许是最好的决定(而且我确定这对军队而言不是什么大损失)时,他微笑以对,我开始找工作。

在伦敦金融界找了几星期工作后,我偶然间看到一则启事——征求探险向导到中美洲进行环保工作,这份工作提供三个月的合约。我接受了,这样我可以等到经济复苏,更有希望成为股票经纪人。这次经验对我的人生影响很大:我爱上了冒险、那里的人以及那种生活方式。它以户外生活为业,却没有军队的规矩和固有的严肃,更重要的是,这整件事通向我坚信的目标——我当童子军的日子意味着我对大自然有强烈的归属感,并且真切地渴望保护雨林,这都带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快乐。充满保时捷911和满酒吧金发辣妹的梦想消逝了。

我从那时起担任探险向导,至今已经过去了五年,现在我是特里克福斯在伯利兹的首席代表。我开始计划如何让卢克和我的个人亚马孙探险之旅成行。我们列了各方面必须做的准备,从下面这份列表中可以看出计划成行必须做的所有事项:

1.研究。要做足功课,确认我们的计划至少在理论上可行。

2.使命。这次探险的目的是什么?是纯粹为了成就一己的英雄事迹还是有更深层的目的?

3.风险评估。我们必须衡量风险,标记最危险的区域,积极准备,确保我们不是去送死。

4.撤退计划。万一出了差错,我们如何得到医疗援助或抵达安全地点?

5.训练。我们必须具备适合这次探险并游刃有余的技能。对于那些可能会因为我们无知而带来危险的领域,我们应该提高警惕。

6.语言。光是在秘鲁就流通三十多种语言,我们至少必须能用西班牙语(秘鲁)和葡萄牙语(巴西)交谈,以了解环境,掌握局面。

7.花费。我们必须估计探险的总花费和所有支出的账目。

8.募捐。我们在英国计划、组织时需要钱,探险活动本身也需要钱,我们的个人支出必须尽可能得到赞助(免费送给我们或以折扣价出售),让整体财务支出减至最少。

9.保险。我们必须找到适用于身处亚马孙流域的保险套餐,保障范围涵盖配备故障、遭窃或遗失,以及紧急医疗运送和治疗费用。

10.通信。我们如何和外界联系?在雨林覆盖下何种通信方式可行?如果设备出了故障,怎么办?

11.网络。这是我们与赞助者、慈善机构、公众以及其他所有人交流的窗口,也是大多数人体验这次探险的途径。

12.慈善机构。我们想帮助谁?如何募款?如何和这些慈善机构合作?

13.许可和签证。我从何处着手取得前往巴西原住民部落的许可?他们处于自治状态,没有政府部门监管他们的福利;我如何合法地在两个主要的国家待超过一般旅游签证允许的三个月?

14.配套设备。我们必须确保带上最好的设备,能够长期暴露在丛林的潮湿环境以及山上的酷寒中,从丛林靴到保暖手套、吊床、煤油火炉等所有装备都须备好。

15.公关。人们如何认识我们?如果没人认识的话,我们如何达成目标?

16.摄影。我们如何记录这段旅程?从何处着手确保将来有一天会有人看我们拍下的内容?我们能在镜头前自在地说话吗?

17.出书。如何取得出书合约?我们会写作吗?

18.向导。我们能找到一天收费7美元的向导和我们同行吗?而且这名向导得能说英语、西班牙语和克丘亚语[5]。

19.拍照。两个蹩脚摄影师如何捕捉绝佳的影像以便对人述说我们的故事?

上述事项中最重要的显然是为此次探险找到捐款,有了赞助,其他事项就能按部就班地进行,如果解决了现代社会最令人生厌的烦恼——金钱——我们重返自然的梦想就能成真。

在试着写提案时,理解到这次探险必须有个值得让我们抛下一切的目标,我们立刻想到唤起保护雨林意识这一点。我们可以架设网站,定期写博客,让大人小孩都能阅读,及时跟上我们的探险进度;我们可以天天记录雨林的状况,以及它是如何被人类破坏的,让在学校或在办公室的人都能参与,开始感受到自己和雨林的关联。我们两个都不希望成为环保斗士,我们都清楚,贴上这个标签就可能会与巴西当局为敌,难以取得徒步许可,因此并不想发起“立即行动”运动,但是我们认为可以培养并提高他们保护雨林的意识。我们一说到这里,便觉得这个目标很恰当也值得,现在我们有了值得在一年中抛下一切的目标。

为了让此行列入吉尼斯世界纪录,我们必须绝对精确,要百分百走完全程,绝不使用车辆、船只甚至利用水流推进。当然我们必须渡水,这种时候会乘小船,但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渡水时的每一米路程都要用手划,让此行完全以人力前进。

我们也想到直接为慈善机构募款。我们希望找一个保护雨林的团体,因为这样做很合理。有一个和我们探险目的相符的代表性慈善团体:雨林关怀组织(Rainforest Concern)。我父亲几年前因癌症过世,姐姐罹患肌痛性脑脊髓炎(现在仍是),因此英国癌症研究中心和肌痛性脑脊髓炎协会是另外两个我想帮助的慈善团体。最后,我们想挑选东道国能受惠的慈善机构,后来找到了两个总部在伦敦的儿童慈善机构:秘鲁计划(Project Peru)和为巴西儿童行动(Action for Brazil’s Children)。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回馈所经之国,又不会因为强烈支持反森林砍伐组织而惹恼当局。

我从不想装作我们是因为慈善组织和雨林意识才选择徒步亚马孙,这是我们的信念,也很高尚,但我们最初的动机较为自私。一开始冒险、挑战和获得认可是核心动机,但冒险是让另一部分动机得以发挥的必要条件——一场前人已经做过的安全徒步旅行不会吸引媒体的注意,也就不会有同等的行善潜力。同样,我们也认为纯粹出于自私的理由去冒险空洞又无意义。自私与无私的目标不只是兼容的,到最后二者不可或缺。

我们兴奋得昏了头,认为这也许可以拍成一部好纪录片,因此我和认识的唯一一位电视台工作者克雷格·朗曼联络。克雷格是个说话温柔的家伙,在一群强势的人中间总是退居二线,但他说的话更值得一听。“你们真的疯了,”他说,“我爱死了,这能拍成一部好电视纪录片。”他同意帮我们找制作公司,和我们一起拍摄纪录片。

接下来要研究的是许可和签证。当时秘鲁和巴西通常只给三个月的旅游签证,我写信给曾乘单人滑水板(hydrospeed)顺亚马孙河而下,之后乘坐独木舟的南非探险家迈克·霍恩(Mike Horn),问他怎么处理。他太太亲切地回了信。

亲爱的埃德:

谢谢你的来信。我们认为,不要对领事馆和大使馆透露太多关于你的探险行动的信息,通过常规渠道取得所需的签证,并且采取必要的安全防范措施,例如携带全球定位装置、卫星电话。当局不懂得如何处理常规之外的事。

预祝探险之行一切顺利!

谨致问候。

凯西

凯西的话多么睿智,现今回过头来看,我当时应该完全遵照她的建议,但那时候我坚持行事必须光明正大,因为和凯西的丈夫迈克不同,我们对慈善团体有所承诺。因此,为了安全起见,我认为我们在每个国家都必须百分百遵守法律。

我联络领事馆和大使馆,开始了一段漫长且曲折的历程,试着取得在秘鲁和巴西各停留九个月的长期文化签证,要是我们的行程在每个国家超出六个月(我已经开始认为有此可能),这会让我们有一些缓冲时间。

说服企业提供免费装备很值得一试,但并非易事。我们是两个头顶渐秃的无名小卒,计划着远超出过往经历的探险活动,企业几乎难以从这种“赞助”中看出获得任何回报的可能,因此,我们写了无数封电子邮件但成效有限。

我认为我在巴塔哥尼亚看过的一件装备可以完美地运用在丛林里——便携式充气筏,一种单人小船,轻到可以放进背包里。我们知道自己必须渡过上百条支流,因此要有可行的策略。阿派卡充气筏(Alpacka)产地是加拿大,我写信给制造商询问他们能否提供协助。他们的回应很友善:他们有一些表面受损的筏子,可以以一只300美元的价格卖给我们,这可以让我们每只省下475美元。我认为这笔交易很划算(此外,这是我们收到的第一个正面回应),我用信用卡买了三只——一只给卢克,一只给我,另一只给理论上的当地向导。接着轩尼诗吊床公司(Hennessy)愿意提供一两套吊床设备,阿尔滕贝格公司(Altberg)提供几双手工丛林靴,每件小小赞助品都带给我们极大的满足,我们努力一点一点地让此行成真。

尽管取得了这些胜利,累积了一点装备,但是我们现在负债几千英镑,真的需要财务赞助。在伯利兹计划此次探险时,我收到了第五个慈善机构——雨林关怀组织——寄来的一封措辞谨慎的电邮:

首先,我们要确定我们并没有鼓励你去从事对你个人福祉有极大风险的行为,你有探险背景,但我们希望和你会面,进一步讨论。你已经列出了我们能设想到的危险,但同样我确信你能预期到进度有时会极度缓慢。

第二,猎食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捕鱼可能是你们的计划之一,这是我们可以接受的方式,但我们并不鼓励在非必要时猎捕哺乳类和鸟类,必须讨论这一点。

第三个问题是你们可能会和原住民接触,这未必符合他们的最终利益。

这几点都非常合情理。我们订了禁猎原则,探险行动开始成形,我们着手计划如何携带食物以及在沿路的落脚处再补给。卢克和我都略过了关于原住民的问题,因为我们鲜少和他们打交道,只能想出很薄弱的说辞:“我们是好人,尊重所有人。”多么天真啊。

我们最早设定的出发日期是2008年1月1日,这样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可以和家人一起过圣诞节,理论上来看,这也是个可靠的日子。我们和秘鲁一家登山公司联络,他们坚定地告诉我们要避免在12月到3月间行走于安第斯山脉:那时是冬季,会有大雪,此外高涨的河水和峡谷也无法通行。

可恶!

我们两人都缺乏雪线之上的经验,就算不选在冬天探险,光是“越过安第斯山脉”就够吓人了,因此我们将出发日期延至4月1日,以确保海拔5000米以上的路途尽可能舒适。我心里已经开始怀疑这场冒险会超过一年,因此我们可能至少必须忍受一次亚马孙的洪水季。

现在是2007年5月,卢克和我成了好友,过去我们是友好的工作伙伴,现在我们有明确的共同目标,要让这次探险成行。

尽管我们保证能有装备、目标和许可证,但事实上和我们聊过的探险界人士中没有一个觉得徒步走完亚马孙河真的可行。主因是,亚马孙河流域地势低洼,容易引发严重的水患,河水经常冲上河岸,水流从主河道灌进远至70千米处的森林,这意味着毗邻河道的森林一年到头大多遭遇水淹,不利于行走。

在我简单的想法里,我知道这种情况,我想,只要和主河道保持安全距离即可,问题是我无从得知每个区域淹水的范围,因此遍寻网络找更多信息。最后我偶然间发现了一张分辨率很低的照片,似乎将洪溢林(flooded forest)与硬实的土地以不同颜色做了区分。这张照片属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布鲁斯·查普曼(Bruce Chapman),因此我写信给布鲁斯,问他能否分享这些数据。两天后,他寄来一张CD,没有收费,里面有整个亚马孙河流域在高、低水位时的绝佳影像。航空航天局的数据让我清楚地从上空看穿整个雨林,并且对洪水高峰期淹水的范围有了整体的概念。

这是一大突破,有了这些数据,我就可以在洪水来临时在地图上做批注,并且可以规划路线,绕过水患最严重的区域。没错,这些图是1995年拍的,但从那时到现在,那里的地形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只有一些河形改变了。我们有可行的计划。

我们还是必须渡过每条支流旁的洪溢林,这是不可避免的,但现在我们可以用航空航天局的图片数据从洪水水道最窄处渡河,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水太深以致无法行进,我们只须将充气筏充气,手持砍刀乘坐充气筏在林中推进。想到坐着充气筏穿越矮树丛,想象着躺在水上吊床的夜晚,甚至设想一种可以在幽暗水上用树桠点火的燃烧盘,我们既害怕又兴奋。

一直以来人们不断地前往丛林,事实上,目前有上百万人居住在亚马孙河流域。亚马孙河流域人口稠密,有利于粮食补给和装备损毁时应急,水上交通也很繁忙,因此,如果发生紧急事件,那里足以提供天然撤退策略,这些都是优点。但问题在于,一旦我们远离主河道以避开洪水,所有原本容易解决的危险处理起来都变得有了难度。如果到了没有人烟的地方,我们就必须自力自强,从这些地方自行撤退既耗时又困难,保守风险评估的结果是“不能接受”。在许多地方没有直升机、没有搜救队伍的情况下,我们必须做出决定,如果要进行这场冒险,就必须承担这些风险。因此,受伤或需要急救的病痛,如盲肠炎、蛇咬伤或头部重伤,都可能致命。

卢克在5月底获得了第一件赞助装备,他争取到麦克派克公司(Macpac)为我们提供帐篷和背包,这对卢克来说意义重大,因为他投身湖区的外围工作,无法在探险计划上投入和我一样多的时间。

为了找到资助此行的赞助商,我们认为有必要提高此次探险的知名度,赞助商如果看到我们至少上了一些媒体版面,就会对此刮目相看。问题是我和卢克没有一张在丛林的合影,因此我们和我的准姐夫杰里米一起挤上车,前往康沃尔郡伊甸园区潮湿的热带植物温室拍摄一些“真实的”丛林照片。

在杰里米为我们拍摄快照并且时不时提醒我们微笑的几个小时里,卢克和我觉得我们显然在热带蕨类植物和棕榈树之间站错了边。一些染蓝发的老太太因为我们在拍照,判定我们一定是名人,因此向我们索要签名。

2007年6月1日,我去伦敦和本·梅杰会面,他是我在伯利兹和婆罗洲担任探险向导时的老伙伴。我们在英国广播公司(BBC)电视大楼的咖啡厅吃了午餐。本现在是儿童电视节目主持人,他答应给我一些BBC商店出品的秘鲁地图,但它们的用途有限,而且只能提供我需要的52张秘鲁地图中的一小部分,我有点失望。但本接着提到,有一家公司也许能提供偏远地区医疗训练(我肯定需要),因此这场会面不算完全浪费时间。

吃中餐时本犹豫了一会儿。

“埃德,你去过圭亚那吗?”

“没有,本。”

“你知道怎么架设高频无线电吗?”

“不知道。”

“你和摄影团队合作过吗?”

“废话,你知道我没有。”

“你想不想为BBC的新探险节目工作,担任丛林营地经理?”

“让我考虑一下……”我咧嘴而笑。

他们提供本这个工作机会,但他因为主持另一档儿童节目而无法接下,他让我到BBC位于布里斯托的自然历史部门面试。由于在面试前一天我的双眼做了激光手术,所以,我在几乎看不见的情况下参加了制作人史蒂夫·格林纳达的面试。面谈很顺利,史蒂夫对我刚动的矫正手术很感兴趣。两天内我就加入了这个团队。我从未做过电视工作,但这是份幕后工作,他们只是要找个能到圭亚那的人,在两个月的时间内管理印第安人团队以建立偏远丛林营地,之后摄影团队会抵达,我的工作是管理当地人,并确保营地随时都有航空燃料和厕纸。一纸三个月的合约,这也是前陆军探险向导的理想工作——我做得来。

环保考察的向导工作薪水微薄,因此BBC提供的薪水是我近年来的最高薪。卢克能理解,如果我拒绝,那就太蠢了。现在距离出发只有七个月,我如果参加这档节目,就有足够的钱在出发前四个月都不用工作,可以在伦敦租公寓,支付生活开销,我必须在伦敦会见可能的赞助商;缺点是,我远行时,所有准备和筹钱工作都会落在卢克身上。

与此同时,卢克安排了和医疗用品公司艾克斯梅德(Ex-Med)的会面。我们一起到赫里福德郡(Hereford)寻求建议,看应该带什么医疗用品,并希望他们能安排一些基本的热带地区医疗训练。得知我们要会面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军方人士,我和卢克便毕恭毕敬地上门。负责接待我们的是主管格德·希利(Ged Healy)。

在我们做自我介绍时,格德说:“嘿,埃德,你下个月要和BBC一起出发去圭亚那,不是吗?”我有点讶异,也很佩服,我回答说“是”。他们调查过我们。

我们被带进了一间房,墙上框着一面烧得半毁的联合国旗帜,卢克指着铜匾上刻的“赫拉特(Herat),西部地区,阿富汗,2004”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感觉到热血涌上了我的脸——这样巧合的概率有多高?

“闭嘴,卢克!”我默默地祈祷。

“埃德,你不是有个关于这面旗子的故事吗?”卢克兴高采烈地说,而格德一脸冷漠地在一旁看着。

“什么故事?”格德问道。

浑蛋!我别无选择,便开始叙述职业生涯中最自贬的一个故事。2004年我在赫拉特工作,在阿富汗史上第一次总统选举期间为联合国提供建言。我住在联合国位于市中心的大院。当时掌控赫拉特的军阀伊斯梅尔·汗(Ismail Khan)被美国大使革了职,正如当时司空见惯的场景,当地阿富汗居民决定发起暴动,联合国大楼的高墙和建筑外的浅蓝色标志成了明显的目标。当时我和一名叫马格斯(Mugs)的津巴布韦顾问走进大院。他是来自罗德西亚[6]陆军的老兵,是个可爱的老头儿,年轻时阅历丰富。他到阿富汗赚钱——养家糊口对津巴布韦的白人来说日益困难。

一开始我们站在一旁,看着群众从外头不断敲击允许车辆进出的金属大门,接着石块像雨一样落到院内,打在我们身上。这没什么稀奇的,因此,我们只是冷静地留意可能会击中我们的投掷物。接着,石块变成汽油弹,建筑物多处都着火了。

火光激起了暴动群众的狂热,他们更猛烈持久地冲击大门。一名聪明的联合国工作人员驾驶一辆四轮驱动车抵住车辆大门,防止群众冲撞进来。马格斯以浓重的津巴布韦口音转头对我说:“应该也安排人到人行大门那里这样把门抵住,那边随时会失守。”

我同意——应该有人去。我们两人都没有去做这件该立即做的事,只是看着,接着那扇小金属门果然朝内爆炸,愤怒疯狂的群众蜂拥而进,挥舞着金属棍棒和汽油弹。

我们手无寸铁,别无选择,只能逃到另一扇金属门后的地下室(稍早的时候,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已经撤退到那里),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选举计划中心(Electoral Planning Centre)的计算机遭群众洗劫,被扛到了大街上。

现在我们四周以及上方的建筑都着火了,如果不采取行动,我们就会被烧死在地下室里。我们向邻近的美军基地要求派遣一支护卫队。没多久,两辆悍马车抵达,从愤怒的群众中间强行开道进入大院,两辆车一辆在前另一辆殿后,所有的联合国工作人员和顾问挤上白色的车,并形成一条长长的护送队伍,我开着一辆白色的联合国四轮驱动车,穿过狂怒的群众,从地下室加速驶上斜坡。

这是我第一次在阿富汗开车,我知道,一旦停下来或有所耽搁,群众就会袭击车辆,而我们将任凭处置。以占领军的身份在北爱尔兰待过,我知道下场会是什么。

我们摇下车窗,让粉碎的玻璃不再溅到身上;加速穿过群众时,我们不断遭到石块攻击。石头砸进车内,抱着头部的手被割伤了,我发疯似的开过毫无法纪的街道,群众在最后一刻从前面的马路上跳开了。

当美军基地的大门在我们身后关上时,我的肾上腺素水平终于恢复正常,从各地面作战单位传回来的无线电报告说,城里的许多联合国建筑物都被烧成了平地。

从那天起,我和马格斯再也无法直视彼此的眼睛,因为我们没有采取行动,造成了一场灾难。当时有一名艾克斯梅德的医生也在那里,他在撤退时匆忙带走了一面正在燃烧的旗帜。

这就是这场会面的开场白,而我的原意是让格德对我和卢克的专业与经验刮目相看的,天啊!

但格德没有反应,我完全不知道他作何感想。随着谈话转向探险,他问我们一些基本事项:用什么吊床?怎么净化水?打算穿哪种靴子?他在考我们,想知道我们是否够资格尝试这种探险。

到了某个时刻,他显然很满意,问我们想要他提供什么。我告诉他需求列表,他开始告诉我们他能提供的服务。他说,他可以提供完整的亚马孙河流域疾病简介,为我们配备专业的医疗用品包,并且详细介绍这些配备。太棒了,我们心想,但我们负担不起这种服务。格德问我们医疗配备的预算有多少,我们说一份500英镑。“好,就以这个价格提供。”卢克和我有点不知所措,我们内心狂喜,太神奇了,看来格德很支持我们。

他接着提到了训练——我们需要进行几天的基础训练,帮我们应对难以处理的状况。格德说要给我们提供五天高强度的创伤治疗课程,接着提供三天热带用药课程。心里掂量着我们有限的预算,我告诉格德,恐怕我们无法负担这样的课程。又一次,格德问有多少预算,我们告诉了他。“就以这个价格提供所有服务。”他说道。这一刻我和卢克都惊呆了。

他接着问,当我们需要建议时,是否有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医生接电话。我们当然没有,接着他提供这项服务——免费。

最后,格德说:“如果你们真的遇上麻烦,无法得到医疗援助怎么办?”卢克和我迅速回答,这是这次探险固有的风险,我们没有解决办法,我们接受更大的风险,就是死亡。

“要是我们有个前军方四人小组,可以在十六小时内飞到你们传送过来的任何坐标,你们觉得如何?”

“这太好了,”我们结结巴巴地说道,“但同样地,我们负担不起这种等级的服务。”

格德告诉我们有家保险公司处理这类服务,支付一定的保费,这个四人快速行动小组的服务就会含在套餐里。

会面自然地到了尾声,我们向格德和他的合伙人道谢,离开时还有点困惑。之后,我们直接前往赫里福德郡的酒吧喝酒庆祝;艾克斯梅德为我们提供量身定做的医疗用品包、大量训练、整个行程不间断的医疗建议,以及包含全世界最训练有素的医生为我们服务的保险套餐,他们会从遥远的地方来救我们于危难之中。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喝着啤酒,咧着嘴傻笑,这次探险因为这次简短的会面而更加安全了。

2007年8月3日我飞往圭亚那。那个节目叫作《美洲豹的失落之地》(Lost Land of the Jaguar),与当地印第安人和朴实的BBC自然历史部门团队合作是我的一大荣幸。

我的职责是确保制作团队的营地建成,并妥善管理当地人。制作团队抵达时,我自然而然成了当地人和团队之间的联络员,并管理营地的每日运作。

经过三个月重振精神,我在10月底返回英国,准备处理徒步亚马孙的最后筹备工作。现在我有钱在伦敦租房子了。在我离开后,事情进展不大,但现在我身处事情进展的核心,可以投入全部精力让探险启程。

尽管对此次探险的乐观看法压倒了一切,但我偶尔也会感到阵阵忧虑,担心的并不是被之前与世隔绝的部落杀死,或在渡河时撞上岩石,而是不能找到赞助者,不能取得长期签证,以及不能为慈善团体筹得足够的款项。

虽然这些烦恼都很真实,但我经历过够多的压力时刻,我明白,只要坚持下去,等待时机,就会有好事发生,让好运持续下去。

我搬去和一名叫詹姆斯·韦克菲尔德的人同住,他在伦敦斯托克韦尔的公寓有间空房,我把阁楼当作办公室,开始认真申请办签证和许可证。

2007年11月我和卢克去参加皇家地理学会组织的周末探索活动。这个活动并不是针对我和卢克这类人,但我们利用这个机会拓展了人脉,直接的成果是,艾斯特公司(AST)同意赞助,并且给我们提供两个宽带全球局域网(BGAN)的卫星网络连接终端,现在我们可以通信了——不只有卫星电话,还可以在丛林中使用宽带网络。这种装置非常好用,每件的重量差不多与一本精装书相当。在后来的探险中,我用它来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做访谈直播,在全球240个地区播出。

尽管有这么多好运,但重点是,我们迫切需要财务赞助商,如果没有,我们就必须取消此行。我痛恨向企业要钱,也不善于此。我写信给上百家公司,向它们解释与卢克和我在同一战线会对他们的生意有多大的好处,但我自己都不相信这样做有用,因此毫无意外地,没有人愿意提供赞助。我觉得自己应该多打一些私人电话,因此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而产生了罪恶感,因为我缺乏积极作为,这场冒险还没开始就要失败了。

12月13日晚上十点半,我和室友詹姆斯坐在沙发上看汽车节目《英国疯狂汽车秀》(Top Gear),用水烟袋抽着调过味的烟草,电话响了。

“埃德,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射击?”

是老朋友索尔·夏纳格,他是个有趣的怪人,曾是爱尔兰禁卫军军官。

“飞靶射击?”我问道,假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是,是猎雉鸡。”索尔说道。这时候我产生了那种身处在一个自己无法应付且不自在的社交场合中常有的感觉。

“索尔,我没那么高贵,没打过雉鸡。”我嘀咕着,希望这样能拒绝他。

“你有花呢夹克吧?还有绿色惠灵顿长筒靴吧?”索尔的口气听起来像是每个体面绅士的衣橱都该有这些标准配备。

“没有。”我说,“我只有连帽运动衫、破牛仔裤和一双耐克运动鞋。”

“那就去借,我明天六点来接你。”电话挂断了。

詹姆斯也在军队里待过,幸好他是个传统的军官,不像我,他有全套适合这类场合的得体服装。他好心地借我花呢夹克、斜纹厚绒布裤子以及一双绿色惠灵顿长筒靴,救了场。我就算感到自己格格不入,但至少看起来也要像他们中的一分子,嗯,除了大光头和胡楂。

打猎活动正如我所恐惧的那样开场:一群在伦敦金融机构工作、事业成功的富豪聚在一起拍背示好,吹嘘他们的枪管长度。但索尔是个好伙伴,而这些人是他的朋友和生意伙伴,因此我尽力与其他所有人和睦相处。就像在这种场合中常见的情况,当你努力且真诚地试着和他人好好相处时,隔阂便消失了,你最终也会很开心。他们当然都是好人,只是和我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第一轮射击令我非常尴尬——因为我什么都没打到。当大家围着讨论射中几只时,我心想“这下该难受了”。我装作无动于衷,只是来玩玩的,也不在意能否射中任何猎物;但我当然介意——我气死了。

第二轮射击时,情况不同了。他们指派一名助猎者当我的教练,他教我随着雉鸡移动枪管,说:“尾巴、身体、嘴,砰!”这是个神奇的公式,我一只接着一只打中,看起来可能有点残忍,但我很享受。看到羽毛爆开如烟火,雉鸡在它的路径上停了下来,接着砰的一声落地,那是什么感觉?“砰”,我又击中一只,“砰”,又一只,真是不可思议——我震惊于自己原始的狩猎本能复活。在第二轮射击结束时,我已经射中九只,整个人志得意满。

午餐时间我们在一栋庄园宅第休息,吃着丰盛的餐点,酒香四溢。我非常放松,大谈接下来的探险行动。因为这是个惊险且充满男子气概的话题,同伴们都能接受,也对我做的事有兴趣。

这天结束时,大家都说:“今天真愉快!”彼此热烈地握手,将雉鸡丢进各自的后备厢后离开。在我们就要各自踏上归途时,其中一人把我拉到一旁:“埃德,真高兴认识你,刚刚在屋里因为有其他人在,我不想多说什么,但你的探险正是我们公司有兴趣赞助的类型。这是我的名片,下星期打电话给我。”

“哇!”我心想,“我没听错吧?”虽然还不确定,但的确是他自己走过来说要提供赞助的!

在一个月内我们就有了钱,这次探险全程有人付账。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没有认真为探险筹款且射杀雉鸡的罪恶一天,成了一年之中收获最大的一天,我和卢克的亚马孙之行得感谢乔纳森·“长枪管”·斯托克斯(Jonathan 'Long Barrel' Stokes)和他的公司JBS赞助,有本事不如有人脉啊……我们在艾克斯梅德接受了极佳的医疗训练,用这笔新得的财富买了更多的设备,支付了极其昂贵的保险(包括艾克斯梅德的快速反应小组),也订好了机票。在圭亚那工作挣的钱已经花完了,我的信用卡积欠了大笔账单,大多是酒账。我们就像要出征的战士一样开派对狂欢,完全忽略了体能训练。卢克和女友订婚了。2008年3月1日,我们带着满溢的行囊、充血的双眼以及好几层下巴,登上前往秘鲁的飞机。亚马孙召唤着我们,我们准备好面对前方的挑战了吗?压力、危险、辛苦和灾难就在眼前。我不认为我们有任何头绪,我们希望自己有,但有点担心,接着又喝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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