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觉得她挺坏的,现在也觉得……她……很不容易……』
哈哈哈,哈哈哈,她就是很坏啊。
她带着认识的几个朋友回家,踩着她哥的脸。
她说,我也学会抽烟了,那三个疤我想来还的时候就会来,现在,就收你一点利息吧。
几个打手,断了她哥三根肋骨。
她问我是不是觉得她特别狠。
我说是,但狠得很有道理,是我说不定比你还狠。
她笑出了声。
遇到她,我就会变得不正常,这特别奇怪。
听完的她的故事,天已经黑透了。
那个时候我相当不正常了,看不清她坐在我旁边干什么,但当时我说的话特别清晰。
要不要继续和我在一起,我是这么说的。
『你喜欢上她了?』
是的,这一点,好像到今天也余波未平。
我们太相似了,两个乱七八糟的家,两个满目疮痍的灵魂。
不同的是,她是撕心裂肺地报复,而我只想无声无息地逃离。
她比我勇敢多了。
『可是她拒绝了。』
对,她拒绝了。
一口回绝。
那时候,我很生气。
我气她这么惨了,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我可以对她好,我甚至想好了存一些钱,带她去把胳膊上的疤痕给去除掉。
我站起来往外走,偶然一停,在一片黑暗里,听到了她的哭声。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买了酒,整整一大瓶,拎起来还有点重,我一口气全喝了。
冲出房间,把客厅砸了个彻底,连吊灯,都被我打了下来,全世界都不清不楚地晃来晃去,我抓到什么砸什么。
好像有人要拉住我,但我分辨不清那是谁,他的力气太大了,好像就是他把我弄昏了过去。
我没什么记忆,醒来后手上都是纱布,我爸的秘书在问医生会不会影响高考。
医生说那要看我的恢复,实在非写不可也只好勉强。
可我连勉强的力气都没了。
整个家里,再也没有人和我说话,我爸忙着工作,我妈也忙碌了起来,除了我哥。
他建议我考A大,说这个大学不错。
我说,随便吧。
他很严肃地跟我说,你必须要考A大。
我就生气了,你命令谁呢,我大声吼。
你是我弟弟,我当然希望你上好大学。
真烦,明明对我施加的所有的冷漠都是因他而起,而唯一把我当家人的,却也是他。
我没说话,走了出去。
出房间的时候,看到我妈正好回来,她正在门口脱高跟鞋,看到我愣了一下,转而就不再看我。
之后我就回了房间,试着用裹着绷带的手握握笔,A大的分数线,对我,也不是特别遥不可及,毕竟我的专业考试,已经名列前茅。
没一会儿,我哥的房间就传来争吵声。
我妈从来都不会说我哥一句,我哥也从不顶撞她。
我出门去听,就站在走廊里。
我哥说他不想去,说他不会去的。
我很困惑,是要去哪儿,为什么会生气。
接着就是我妈情绪激动的声音,去吧,那边都给你联系好了,那么好的学校,你学油画,肯定是国外的条件更好些。
我听懂了。
门从里面打开了,我哥错愕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我,他身后,就是我妈立刻避开的目光。
我笑了笑,走回了房间。
太累了,我真的特别累。
A大有什么可考的,不过是他不要的大学。
『可你现在不是上了A大吗?』
是啊,但我确实没考好,刚刚达线而已。
『为什么你们兄弟两个都画画?』
他先学的,我是为了学他。
以前我以为,和他一样了,爸妈就会像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高考那几天,我没有回家住,就待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
回了家,也是妨碍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
要是那天我睡好了,再怎么随便写写,最后一门也不会是这个分数。
『喂,你太过分了吧,我是好不容易才考上这个学校的!』
那你真是太菜了。
好了,我不想讲了。
『这就结束了?她考到哪儿了?』
以后有心情,再告诉你她的事情。
『你那么喜欢她,如果在同一座城市的话,可以再去找她啊……』
有些人是不能找的,只有偶然遇见了,才会有意义。
————
外教的手依然举在江依依面前,江依依后悔死了,怎么就选了一节外语学院的英语口语了呢?
早知道这个外教要在课间教学生跳舞,她死也不会选这节课,死也不会。
“Come on!I can teach you!”外教热情洋溢,灰色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江依依。
江依依叹气:“Okay,but I’m not good at dancing...”
中年外教的眼睛惊人地一亮,牵起她的手:“So,take a try!”
接下来的课间十分钟,是她生命里最为漫长的十分钟,就是简单的八个拍子,江依依就是死活把外教的鞋子踩来踩去,整个过程都伴随着外教越来越急躁的数拍子声和她充满愧疚的“sorry”来“sorry”去。
结束了下半节课的互动,这节课才终于结束。
她当初,就不该,很不该,听王雅筠的。
说什么她们外院的外教给分很高,出卷子也简单,江依依自我反省,自己就是太年轻,经不住诱惑,跑这儿来自讨苦吃,还被外院的学生看了笑话。
她背着书包往外走,突然看到唐临就站在门口。
江依依讶异:“咦?你下节课是这个教室?”
“……我刚刚就在这节课上。”唐临嘴角一动。
“哦,我听得太认真了,也没细看其他人。”其实她是不好意思看别人,恨不得这节课上没人看她才好。
唐临点点头:“学姐是想练口语吗?”
“别提了,你们部长王学姐给我安利的这节课,我现在超级后悔。”
两人一路走下楼梯。
“我也是。”他说,“也是学姐推荐的。”
江依依咂嘴:“太狠了,怎么连自家学弟都坑进来了?”
“不是不是,”唐临傻气地摇头,“我挺喜欢这门课的。”
那可不,外教是男的,又不和男生跳舞,她忽然笑不出来了。
江依依从包里拿出手机,她的手机壳还是正红色的,尤其偏爱这种浓烈的红色。
她突然想起了唐临“赔”的那个手机壳,翘着嘴角问唐临:“学弟,我发现你眼光挺有意思的,上次给我的那个还真符合女孩子的风格,是你自己选的吗?”她记得是一个粉色的,上面满是印花小蛋糕。
唐临禁不得调侃,薄脸皮开始泛红,呐呐地低语。
“什么?”她就喜欢逗人家脸皮薄的。
唐临头一扭,不说话了。
江依依嘻嘻地笑:“就是一个手机壳而已,下次不用这么客气。”
唐临把头扭回来,方方大大的脸上,总是有种十分憨厚的可爱,看上去特别质朴:“那……那你家里怎么样了?”
“嗯?什么?”
“……就是……猪啊……鸡啊的那些……米什么的……”他小心翼翼表达自己的意思,生怕刺激了贫困生的自尊心。
江依依终于悠悠地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脸上静止了一会儿,接着就大笑起来:“唐临……哈哈哈……我那天是逗你的啊……哈哈哈……你不会是一直信到了今天吧……妈呀,你真的笑死我了!”
唐临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只温吞说道:“假的就好,还好是假的。”
江依依停了下来,看着唐临那张丝毫不生气的脸,说:“唐临,你这人心地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