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既散,众臣三五成群地从朝殿内走出,尤似一群街坊妇人,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提着战王魏东漓和金戟小将军就讲个没完没了。
魏东漓左手扶额,像是感觉有一股冲劲猛地在自己脑子里炸裂开来,一时间洪流涌动肆溢全身,他似乎也是倦了。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多太多,总是会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不知所措。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回到五年前,那段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日子。
当是时,思绪回迁。
“难怪那金戟小将军今日火气那么大,连战王殿下都不怕得罪了。”
“可不是嘛,金家那是什么地位,天威上将金骁那可是连帝君都要敬上三分的人,他的儿子那自然也是猛虎豪将的性子。”
“话说回来,这金戟小将军既然对苏家大小姐情有独钟,为何不早些时候向帝君请婚?非得挨到这个节骨眼上,这不明摆着跟战王殿下撞上了吗?”
“请婚?哪有那么容易,你当真以为金家有了天威的将位就定能说一不二横行天下了吗?苏太傅是之前魏国公府的旧人,更是帝君、霁王、砚王、战王四兄弟的老师,难道天家就不敬重他了吗?”
“嘘嘘!小点声!这还没出宫呢,说话当心着点!”
魏东漓慵懒地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面前那三五个人聊地热火朝天。心里只道:“意料之中,意料之中啊。”
武将之首金骁大将军,文臣之冠太傅苏瑨。这二人毫无疑问是大胥开国的中流砥柱,文武之首冠,试问金苏两家背后多少势力?若是让这两家结为连理,那有朝一日还不得翻了天?
魏东漓料想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帝君才不将苏润离指婚给金戟的。
然而他好像又错了。
方才聚成小堆谈论是非的大臣们又开始了精彩的演说,光看他们绘声绘色的表述就有一种让人身处酒楼茶府的感觉,这明摆着人人都是说书先生啊!
“并非是帝君不给金苏两家赐婚,而是那金骁大将军!我可听说啊,金骁大将军是死活不让小将军对苏家大小姐起半点春心啊!”
“哦?这是为何?金苏两家若是结为亲家,那不正是门当户对嘛。”
“所以就是说吾等芝麻小官见识短浅,金骁大将军这是不愿意让金家卷入日后的朝政之中去啊。可偏是金戟小公子生性狂傲,如今若把战王殿下得罪了,以后他们金氏一族又当如何自处?”
朝堂险恶,朝堂险恶啊!
魏东漓自忖道:”魏家的天下方才立定,这满朝文武倒是已经在盘算着各家的远大前程了。“
远眺高巍宫墙,只一片青天白日映在眼里,这四角的上空,又是困住了多少青年才俊狂羁的心性呢。
这一世的毁誉得失,也才刚刚开始罢了。
魏东漓驾了那匹玄黑色的骏马回到战王府,不迟早早便在王府门口迎他。
瞧他一脸失意相,不迟也识趣,料想是今日在朝堂上受了气,所以也并没有跟他太多言语,只是帮着扶他下马。登时二人匆匆地对视一眼,却叫不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少年的心也惴惴不安起来,魏东漓的脸黑的吓人,全然就像是数月前厮杀在血泊沙场上的模样。不迟心里甚感不安,生怕自己站在王爷面前会碍了他的眼,若是惹得他心中厌烦,指不定要把今日在朝堂上受的气统统往不迟身上撒,于是牵了马儿便慌慌道:”殿下......我先将小黑牵去马厩了。“
魏东漓神色木然,也没多看不迟一眼,只是迎着他的话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即就朝着王府东苑的霜室去了。
这日初秋意正浓,亭廊幽幽,略闻三声琴响,铮鸣悠长,横贯入耳,直催着魏东漓的步子。他穿过亭廊,加快了脚步,琴声未停,空明澄澈。
霜室内,一人一琴,人手纤细白皙,白衣映秋光波光影影,琴有七弦曳曵撩动。
“......你,来了啊。”进来之人先是一惊,而后便在脸上挂了三分苦笑。
温玄戈十指平息弦震,登时五音并收,霜室内空寂如初。他抬头静望魏东漓,眸间淡光缕缕掠过,这一刻,他的脸到是显得温凉柔润。
“本该来。”柔声四起,满溢心室。
魏东漓挑眉,神情呆滞地像个七八岁的孩童:“不该生气么?”
温玄戈缓缓移走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收敛了三分温柔道:“有琴为伴,此生足矣。”
这个回答似乎让魏东漓有些不满足,半撇着嘴道:“三哥赐婚了,是给我和......“
“熠城新起了一处酒府。“他笑看魏东漓,又道:“谢先生不仅守着藏书室,他还将藏酒室也看得严严的,我进不去。”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温玄戈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尴尬而又无奈的笑。
魏东漓顿时苦笑不得,今日本来是颓丧的,从皇宫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若是温玄戈还在生气,那就正好拿他来出出今日在朝堂上受的气。可他今日之举却与往常大不相同,恍若变了个人一样,真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喝酒?你想喝酒?哦对,你自幼便是个酒坛子,日日无酒不欢。”
温玄戈站起身来,想是因为坐了太久,动作显得有些僵硬。他一把拽过魏东漓的衣袖,拉着他就朝着外面跑。
迎面而来的是刚从马厩回来的不迟,衣襟上蓦然多了两个泥印。只见他哭丧着个脸,对着魏东漓大声说道:“殿下,你的小黑怎么老是喜欢踹我?为什么它不踹旁人,偏逮着我踹啊!”
魏东漓早已无心理会不迟,他只敷衍一声:“好。”
“好什么好啊!”不迟气得差点没跳起来,见面前两人风风火火地朝着外面跑去,这才开口问道:“殿下你这刚回来怎么就要出去,诶诶,殿下你还没换衣服呢!”
魏东漓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果然一席玄色的朝服外袍,其上隽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麒麟。若就这样出去,少不了又要招人闲话。
于是三两下扒了外袍,潇洒向后一扔,扬声道:“不迟接着!”
不迟真是乖,一个箭步而上,稳稳便将那席玄色的袍子接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