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珏的话令二人大为不解:自己出去就算了,怎么还要带上新来的那个厨子,是何道理?
虽有疑惑,但连母坚定地相信了女儿。没有多过问,又小心地嘱咐了几句,便由得她去了。
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连珏便兴冲冲地找凌霄去了。
而凌霄这边则是另一番情景:经过了昨夜的一幕,凌霄已经差不多知晓了连家堡内唯一修士的水准,放心大胆地用出了神识。
偷偷地来到前厅附近,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尽情欣赏这出普通人逼迫修士的好戏。毕竟这种场景实在是太少见了,凌霄真是难以想象:钰儿将自己的修为展露出来。亲族们也知道了自己招惹了根本不能触及的存在,那该是何等的面目?
再者,因为昨夜受“辱”,凌霄也想看看连钰的倒霉样:这个魔女会怎样去应付潮水般的劝嫁?
看了半天,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一个小计谋,就把一群人忽悠了。不知该说连钰聪明,还是该骂那群人蠢。
正当凌霄暗自可惜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小魔女是不肯善罢甘休了!呃。。。真是做坏事也要拖别人下水。
急忙地离开,凌霄回到了自己应该在工作场所,静等着连珏的到来。也就前后脚的功夫,双颊潮红,眼带兴奋之色的连珏闯进了厨房:“林凡,把手头的事情放下,跟本小姐出去一趟。”
凌霄推辞:“可是小姐,马上就到饭点了。”
“不吃了,咱们外面吃!”
“可是今天给您预备的晚餐是师父精心制作的包子,过了明天,这味道可就不对了。”
一听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美味,连珏稍作迟疑:“这样啊?那就把包子全都带上,我们边走边吃。”
见此女想法坚决,凌霄老实地扮演者该有的角色:快速包好了包子,然后紧跟着连珏离开了连家堡。为了避嫌,二人特意选择后门,而且没有像往常一样乘坐马车。
一路小跑,二人翻山越岭,终于在入夜之后感到了目的地——小河村,距离连家堡最近的一个村庄,也是连家一大群亲眷们的暂住地。
之所以没有住在堡内,连瑾他们有着自己的考量。首先是一大群人并不受到主人的欢迎,该有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再就是为首的几人深知隔墙有耳,特意挑选了自家的势力范围;还有就是连瑾存着“同进退”的心思,离开了连家堡,那对母子就没了分化的机会。一石三鸟,连瑾临时的起意,竟有了天衣无缝的效果。
小河村深处,一座独栋小楼内,莹莹烛火下,连瑾与连瑜一起密谋着。
“二哥,那些人都安抚下去了么?前几年,你我被连壁小儿夺了大权,势力一时大减,许多依附的连家外戚都逐渐疏远了我等。这次借着赵家的威风,把人都召集起来。可白天的事,唉!我有些担心,怕他们反戈一下。”想到失去权力后的那段日子,连瑜唏嘘不已。
“哼,墙头草罢了!等我重掌大权,第一个就先收拾他们。现在么,多给点甜头就打发了。”
“那就好。对了,明天赵将军府上的那位外事管家真的赶的过来么?”
“放心吧,秦山这人,我认识许久了。其人虽然不堪,但在守时一事上却并无差。老三,你把心放进肚子里。”
“有二哥出手,小弟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二哥,不知明天有秦山在场,大嫂她们会将灵药交出来么?”
“会,一定会!赵家在晋国割据一方,是实实在在的大势力。秦山已是连家得罪不起的人物,他们迫于压力必定会把东西交出的。”
。。。
屋檐上,凌霄挪了挪身子,悄然离开了冰凉的砖瓦,顺着排水的槽管滑了下来。早在房内二人对话之初,二人便偷偷潜伏下了。连珏为了方便凌霄偷听,特意施展了轻身绝技。在凌霄惊惶的表情中,轻而易举地将人甩到了屋顶,并且丝毫响动也未发出。
在一出安全之地,凌霄看了看神色有些哀伤的连钰,道:“小姐,看来一切的主谋就是这位二老爷了。”
“应该是他了。记得二叔是以前最疼我了:小时候,有一次我是犯了大错,把家里的祠堂弄塌了。爹爹很生气,要用家法打我。我很害怕,后来就躲进二叔他们家的院子。二叔没把我交出去,而是藏了起来。后来听娘亲说,他一个人去爹爹房间里劝他。劝了好久,最后才。。。”
“想不到几年不见,二叔他竟变成了这样一个人。唉!”少女美好的记忆与今夕不堪的事实强烈对冲,一向无法无天的连珏也有了深深的惋惜。
“人是会变的。。。”轻轻地安慰了一句。
凌霄问道:“小姐想如何处置他们?”
“那就先吓吓他们好了。”
提前惩处,眼前哀伤的可人儿立刻便得兴奋不止。前后的反差过于巨大,乃至凌霄都想狠狠地掐自己一下,以确认这是不是真的。
敲了敲凌霄的前额,连钰开始发号施令:
吩咐了自己的奴隶,命令他尽可能地搬来柴禾草木,务必在小河村的正北方生起浓浓的烟雾。当下时节,常有北风吹起,正北方生出的烟雾会跟着气流飘入小河村。当然为了消除浓烟的呛人气味,连珏特意给了小瓷瓶,命凌霄其在燃起的各处火堆里分别撒入一些。
打开瓶子,里面是黝黑的粉末,无味无嗅,不知为何物?虽不识,但使用后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不仅刺鼻的味道没有了,反而诡异地带着丝丝甜香。闻多了,更有引人入眠的奇效。
安排好了凌霄,连珏本人则是奔波于小河村的四个方位,她要设下一个覆盖全村的法阵。
以凌霄的见识眼力,未等阵法完成便认出了这是迷魂阵的一个变种。
“先是用迷雾令村子里的连家人神志不清,再便是用阵法道术蛊惑人心。看来,这丫头是要整个小河村鸡犬不宁了。”
果然,没等多久,小河村内尚的清醒村民、亲族纷纷出现了不适:对他们而言,今天视乎格外的疲惫,总有想着上床睡觉。
一刻钟后,整个村落万籁俱静。
所有人畜皆已入睡,连珏有了新的动作:手掌合实立于胸前,双目紧闭,低声吟诵了一段古老且陌生的咒文。之后眼睛突然睁开,手脚并用,像一个抽疯的神婆跳起了怪异的“舞蹈”。一边跳还一边唱,唱的尽是些无比陌生的语言。
按理说,以凌霄浩天阁嫡传的见知本不应被一段陌生的语言难住。因为浩天阁的超然摆在那里,博彩众家之长,取大陆之菁华集于一身,几乎大路上有记载的古语言都录进了浩天阁的书库。可事实摆在眼前,连珏开口唱诵的尽是些凌霄不知不懂的。
“有意思。有点像楚地的古语,又不是。如果知道了咒语的意思,应该能明白她在做什么?”静下心继续观看。
数分钟后,歌舞迎来了结束。在终止的刹那,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阴风由小河村的四角吹了过来。风过,草木不惊,便是那些轻若鸿毛的头发也不曾动过。唯一能证明风吹过了的,便是一股寒意从凌霄的心底升了起来。
“有趣,有趣!”凌霄明白了,侧目地看了看远处的连三小姐: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居然有如此神奇的本领。驭鬼,大陆上失传多年的秘术竟在其身上得以重现。
因为阴风过后,小河村的各个角落,一群身体透明,若隐若现的魂魄飘摇地纷至沓来。原本闇静的小河村有了几分额外的“喧嚣”,风中的低语,若有似无的呜咽。。。一个平凡的小村庄立时间成为鬼村。
驱魂驭鬼,指使那些眷恋于人世的亡魂为其服务,而非奴役。这与邪道修士的所作所为有本质的区别。然此术虽划在正法之列,但在修行界却是实实在在的属于旁门左道。
因为驱魂施展之时,需要一些特殊的血脉或者体质,而且天赋上要求也是异常严格。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才使秘法失传。
不过,秘术终究是秘术,不是那么好学的。凌霄头一次收起了大局在握的玩笑心思,认真地关注着连珏:此女秘密不少,或许现阶段的自己与其交手,胜负之数也只在七三之间。
心态转变,凌霄对于连珏的行动关注度更高了:只见此女檀口微启,那种不知名的语言再度诵起。一番交流后,原本麻木的魂魄们微微点了点头,身形悄然隐去。不用说,连钰对鬼魂们许下了好处,这才得以命令幽魂。
对于那些消失了的鬼魄,凌霄没有太过在意,他要关注的唯有一人。
时间又过了片刻,完成了一系列事情的连珏有些疲惫。但人的精神还不错,深吸了一口气,连珏重新踏入了小河村的内部,回到了连家二叔、三叔的卧室旁。说巧不巧,这二人居住的房间是紧挨着的,倒是省去了来回吓人的麻烦。
“连瑾、连瑜,你们知错了么!”光影交错,原本安慰躺在床铺上的连瑾、连瑜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床铺、桌椅失去了踪迹,四周似乎空白无物,只有一个熟悉的老人悬浮在二人的眼前。
“父亲!”三叔连瑜双腿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
连家的二老爷连瑾心神一阵摇曳,摇摇晃晃地也跪在了地上。
“二弟、三弟。”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地面上的二人抬起了头:也是个熟人——大哥连琷。
曾经作古的亲人出现在二人眼前,冷声责问道:“你们知错了么?”
连瑜脸色煞白,全身哆嗦,半句话都说不出。倒是连瑾好一些,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反问道:“父亲、大哥,你们在说什么?”
“冥顽不灵的混账东西!”连父、连琷板着脸,将今日前厅的画面演示出来。演示完毕,连父喝道:“欺辱孤儿寡母,逼迫侄女下嫁。我连家何时有了你这样不孝的子孙!”
“哈哈哈。。。”连瑾突然面色癫狂,猛地站了起来:“错?我何错之有!父亲啊!你从小就偏向大哥,现在就算死了还是偏向他!”
“瑾儿。。。”
“我不是你儿子!从你把家业交给大哥的那天起,从我和老三被连壁那个小儿赶出连家的那天起,我连瑾已经与连家没了关系。老三,你站起来。不要跪在地上!”被刺激到的连瑾挣扎地走向连瑜,愤怒地拉起了跪在一旁的兄弟。
“二哥!”叹息声中,连瑜也是深感不公。
事情出了意外,连钰意料中应该出现的痛哭流涕场面没有出现,反而是上演了一出“逼反复仇”的戏码。连珏不明白,自己眼中欺凌母亲、兄长的叔叔们为何会如此的理直气壮,敢直面祖父、父亲的诘问。
片刻迟疑,连珏没有指挥那两具魂影继续动作。而在连瑾眼中,恰恰像是被自己说中了“软肋”。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的了吧!你们真的问心无愧,回答我啊!”
又沉默了片刻,连珏有了应答:“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勾结外人,出卖连家。”
“出卖?你怎么不问问躺在连家堡里的连壁,当初他使了什么手段才把我们赶下去的?你怎么不问问连城,他这几年又做了些什么。。。”桩桩件件,一连串的“事实”被道出:“出卖连家的人多了去了,你们居然只知道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
说着说着,本就愤怒异常的连瑾似乎达到了极点,两行清泪流露出来。
一个人是有多么愤怒、多么无助才会流下眼泪,连珏不懂。虽说她本领高强,可对于连家、对于自己的叔叔、兄长们所知道的实在太少了。看见自己的亲叔叔愤怒地流出了眼泪,小女孩慌了神。只是多坚持了一会,像一只落败的公鸡,匆匆指挥幻象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