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阳光算得上是灿烂。两个年轻人在美好的秋日午后，调侃情话，悠闲作画。这是我们相处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我这一生最难忘记的时光。每当遇到困苦艰难时，总会想起那个轻松的午后，那些让人捧腹的情话，那个弓身作画的背影。再苦都不算什么。。。。。。”凌一坐在荷塘边，她的眼睛红肿，却含着笑，任思绪飘飞。
2011年盛夏。
黄昏。
蛙鸣，荷香。
周宇龙的家乡。
多年前，凌一暗自在心底描绘，向望过。现在，凌一就真真切切地坐在这儿，坐在他曾坐过的塘边，感受他曾有的感受。。。。。。
身旁，是啜泣的周红霞。
“这是我和你哥相识中最单纯快乐的一段时光。那时候的他，虽然带着深深的忧郁，可是体贴温柔，眼里全是温情和怜爱。”凌一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雾。
良久，凌一又对身边的周红霞说，“明天带我去看看他。”
“再休息几天吧，姐。你只待了这一天，而且，你所有的情绪都是失控的。我怕，我怕你身体受不了。。。。。。”
说着说着，周红霞又红了眼眶。
凌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迟疑地问道:“我这么突兀地来，你嫂子，她。。。。。。”
周红霞一愣，“我嫂子？”旋既明白过来，苦笑一声，“凌一姐姐，我哥他一直都没有结婚，哪来的嫂子？”
“怎么会？!那年，他说为了结婚才回到家乡的，后来的信中说有了个儿子。算来应该六七岁了吧。”凌一肯定地说。
“我哥不那样说，你会结婚吗？不会，对吗？我哥说，他给不了你的，别人可以给。他会创造一切能让你幸福的机会。。。。。。”
凌一早已泣不成声，泪如雨下。掩面低咛一句，“宇龙。。。。。。”已语塞喉梗。
乡间的清晨，五点多便有鸟在树上叽喳个不停。凌一起身洗漱完毕，绕到前面周红霞两口子的小店前。
此刻，周红霞正在整理玻璃柜上的货物，清扫货架上的浮灰。看到凌一进来，忙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迎上来说，“姐，昨晚睡得咋样？现在时间还早呢，多睡会儿吧!”
“不了。天亮了，也睡不着。”
“那我们准备吃饭吧。我煮了红枣粥，记得我哥说过你喜欢喝红枣粥，今儿，我一早起来就煮，这会儿耙的很。你尝尝看。”
凌一的心里有泉水在涌动。他竟默默关注过她的喜好。这温柔体贴的他，仿佛是凌一不曾认识的。
堂屋里，米粥的香甜在弥漫。周红霞借故要看店，撵着她老公和儿子到店门口去吃。
净白的小瓷碗里，红枣粥软糯，香气扑鼻。凌一噙着泪尝了一口，粥的确很耙很糯。
“这么样？好吃吗？”周红霞问。
“嗯，好吃。和那天一样的香。”又放了一勺到嘴里，凌一的泪就肆无忌惮地流下来。思绪不可抑制地飘飞。。。。。。
*
周宇龙的脸在眼前晃悠，“凌一，想吃啥呢？不行，一定要吃点东西!你烧得这么厉害，医生说吃完药，还要多喝点粥。我下去给你买。”
精神焉焉的凌一，嘴唇干起了皮，郑蓉儿拿着湿棉签帮她在嘴唇上蘸着，心痛地呱唧：“好不容易放个假，漫山遍野地跑。这下好了吧，被冷风吹感冒了吧。”
又扭头责怪着周宇龙，“你也是，你画画，让她在旁边参瞌睡，不知道山上的风毒啊？！”
“唉，是我粗心了。害得她生病。”
“哎。”郑蓉儿深深叹口气。
这时，凌一却翕合着嘴唇，轻声呢喃了几个字，“红枣粥。”
郑蓉儿听清了，却怔了怔。食堂的饭菜她是知道的，哪里有什么红枣粥？
平常都是白米稀饭，而且那米还是用前一天剩下的米饭，直接加水煮的。寡淡无味不说，营养价值更是不消提。
“红枣粥。”凌一又嘀咕了一句。
这下周宇龙也听清了，他对郑蓉儿说，“你帮我照顾她，我下去看有没有红枣粥。”
没等郑蓉儿开口说话，他转身便奔出门外。
食堂里，果真如郑蓉儿预料的那样，只有一盆寡淡的白米粥。
周宇龙踟蹰了片刻，转身往医院对面的面包房跑去。面包房里向来种类齐全。
周宇龙在吧台上问，“今天有些什么粥？”
吧台上那瘦弱的小姑娘一口气报出五六样:“八宝粥，白米粥，绿豆粥，红豆粥，桂圆粥。。。。。。”
“有红枣粥没？”周宇龙直接问。
那小姑娘摇了摇头。随后介绍道:“但是八宝粥里有红枣。”
周宇龙犹豫了片刻，他也知道八宝粥里有红枣啊！但是他也知道，凌一所说的红枣粥肯定不是这个八宝粥。
怎么办呢？略一思索，周宇龙转身往附属医院西南面的巷子跑去，那里有许多小饭馆，平时供应快餐，早餐之类。
走到一家门口摆着锅碗瓢盆炒菜家伙事儿的快餐店，周宇龙走上台阶，问:“老板，有红枣粥卖吗？”
“没有。”
“能不能帮我煮一份，多少钱都成。”
“哦，我们专营快餐，没有专门煮粥的大锅。不行你到中间那间早餐店去看看。”
周宇龙又往前跑了几步，果真看见一家早餐店。
他再次踏上台阶。早餐店门口，一位系着围裙的中年妇人，正弯腰掏着大煤炉里烧过的炭。
周宇龙站定，问道:“老板，有红枣粥没？”
那妇人直起腰来，说:“没有红枣粥，玉米粥和白稀饭还有。”
“那能不能帮我煮一碗红枣粥？多少钱都成。”
“唉，不行啊。煮粥时间太长了，你又只要一碗，化不来。”
“老板，帮帮忙。我有个朋友生病了，她想要喝红枣粥。要多少钱都成。帮帮忙，好吗？”
那妇人捶了捶腰说，“年轻人，一小份粥真的不好弄。虽然少，但火候一分钟都不能少。多收你钱吧，你划不来；收少吧，我划不来。你说是不是？”
“大姐，帮帮忙。只要不让你吃亏，钱不要紧。帮帮忙。”
“唉，你看这样行吗？我用煨鸡煲汤的小锅给你煮一份，价格照鸡煲汤算，20元一份，你看咋样？”
“行啊。”周宇龙虽然嘴里答应的爽快，但心里却在腹诽，“真是奸商啊!平常稀饭两毛钱一碗，有的地方还不收钱。现在却卖成了鸡汤价。”
但，腹诽归腹诽，好歹老板同意给煮了。
他掏出20元递给那妇人说，“那麻烦你了，帮我煮烂些。”
那妇人眉开眼笑收了钱进去准备了。
周宇龙坐在店间的小桌前，看那妇人淘米下锅，煮沸，搅拌，整个流程的确是一个不能少。
好不容易熬煮了半个小时，那妇人揭开盖子，有大米夹杂着红枣的香气扑鼻而来。她笑着对周宇龙说，“等着急了吧？再熬个十来分钟就好了。”
周宇龙，“不着急，一定要煮软糯了才好。”
“这个你放心，我做早餐二十几年了，熬的粥口感还是不错的。”
终于，那锅热腾腾的红枣粥出锅了。等周宇龙端回到寝室时，凌一已经迷迷瞪瞪的睡下了。
“她睡了，估计是喝了药后药效起来了。”郑蓉儿作着噤声的动作，压低嗓门说。
“那怎么办？一会儿粥该凉了。”
“不行的话，等下她醒了，我拿到下面食堂去热下。你也赶紧回去吧，今天你也折腾了一天。还有那么远的路。”郑蓉儿拉过周宇龙，轻声说。
两人正说着话，门突然开了，是罗莉回来了。猛一看见周宇龙，她也吃了一惊。随即，笑着打招呼，“你好，你是？”
“奥，我同学，周宇龙。来给我端碗粥。”不等周宇龙开口，郑蓉儿抢着答道。
罗莉不怀好意地笑着：“呵呵，不介绍我都认错了呢。咋这么像外科一个人呢？”
而后，围着周宇龙看了一圈，啧啧两声，道：“还真像！难怪凌一。。。。。。”
“罗莉！”郑蓉儿厉声喝止住罗莉。
而周宇龙依旧一脸懵圈，“像谁？”
郑蓉儿不想再和罗莉纠缠，她也不想因为秦毅峰的事，而造成凌一和周宇龙的不愉快。于是，转头对周宇龙说：“你回去吧，一会天都黑透了。”
周宇龙满脸疑惑地瞄了罗莉一眼，而后依言退出去，还不忘交代郑蓉儿，“记得要吃热的啊！”
“知道啦，知道啦。”郑蓉儿把他推出门去。
*
“那是我吃过的最香甜的一碗粥。”凌一笑着对周红霞说。“但是，从那天开始，我们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怪圈，爱着，突然就有恨，然后释怀，然后再决裂，然后再纠缠。。。。。。周而复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