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个姑娘聊得怎样了?”妈妈把桌上的红烧肉向我这边推了推“看你把家里都搞成什么样了?那么一大堆垃圾,洗衣机里都是脏衣服。地也不知道拖拖。聊得怎样了?”
“慢慢聊着。”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慢慢聊着?你都三十岁了。”妈妈有些抱怨。
她应该抱怨,我不应该生气。但我还是有些生气,我努力克制着。
“听说女孩人很好。”妈妈的口气柔和许多,“听说人长得也不差。”
“一般般。”
“那么。。。”妈妈看了看我“是不成了。”
“还需要了解。”
“奥。要是真的不满意就算了。毕竟要过一辈子的。”
“你怎么能确定是一辈子呢?”
妈妈一脸疑惑盯着我看,“难道不该是一辈子吗?”
“可是,以后的事谁能说清楚呢,比如她爱上比我更好的人。我是说假如?那怎么办?”
“比你更好?”
“是呀。人都追求更好的生活的。”
“难道更好的生活。。。”母亲仍旧盯着我“不是该靠自己的双手吗?”
妈妈是很勤快的,在她看来,幸福生活只能靠劳动。她的想法是好的,但现在不怎么实用。我是说,假如通过婚姻可以锦衣玉食,谁愿意含辛茹苦呢。我不是抱怨,只是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你要相信,这个世上有许多人并不是那样的。”妈妈边说边开始收拾餐桌。
我坐在客厅抽起烟来,妈妈在厨房收拾碗筷。一会出来又开始用抹布擦拭桌椅茶几。
“歇会吧,妈。明天我来打扫。”我确实可以明天打扫房间。
“这么脏,哪里像个家。”妈妈连椅子角都擦了起来。“累了就回房间睡觉。”
“奥。”我起身的瞬间,看到妈妈染过的黑发发根处的一团白色“妈,你希望我结婚是吗?”
“那当然了。”妈妈抬起头来“但是你得找对人才行。”
“你觉得一场婚姻能够维持一生吗?”
“假如。。。”妈妈低下头用抹布擦茶几底下的隔板“你爸爸没出事,那就能一辈子了。”
“奥。”我听到妈妈的叹息声。
“确实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该做到的还是得做到吧。”
我不知道妈妈指的是什么。
“你的那个叔叔,我遇见了。”妈妈突然僵住,“时间过的真快呀,转眼都老了。我都不记得你爸爸的样子了。哎。都老了。”
“妈,你后悔嫁给我爸吗?”
妈妈笑着站起身来把茶几上的杯子摆在一起“后悔呀,怎么不后悔。幸好你是个男孩,不然妈的肠子都悔青了。”
“为什么?”我知道妈妈重男轻女,但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你小的时候,我们过的日子是那么艰难呀。”妈妈的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庄重。“不过,有你,妈这一辈就知足了。等你结婚了,妈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妈,你这辈子是为我而活的吗?”
“不然呢?”妈妈显得很开心。
“人不是得为自己而活吗?”
“等你遇见一个真心爱你的女孩和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我觉得我还是会这样想。”
“年轻时,我也这样想。认为人好不容易来到世上就应该活的。。。自从有了你。一切都变了。你小时候可是胖嘟嘟的,不像现在这么瘦。并不是谁要求我要那么做,而是我愿意那样做。我想父爱母爱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此吧。好了,你快去睡吧。看你都打哈欠了。”
我躺在床上仍能听到妈妈挪动沙发的声音。我挺对不起妈妈的,她那样辛苦的养育我,而我却无法报答她。甚至让她流泪,想起这个我不由用手使劲搓着脸颊。上小学时,有次学校组织去动物园,但每人需要交10块的车费以及门票钱。我欢天喜地回家告诉妈妈这件事,当时妈妈在洗衣服,她问我能不能不去。我说全班都去。她说最好不去,我问为什么。妈妈说没钱。尽管我知道原因,但从妈妈口中说出便意味着不会借钱。我很失望,一个人跑到爸爸坟前哭泣。回来后便把自己锁在房间。妈妈喊我吃晚饭,我说不饿要睡觉。然后没了声音。一会,透过门缝,我看到妈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吃着饭。后来便是几年前,我和一个女孩交往许久,妈妈以为我的婚事将要定下来。最后我失败了。妈妈就很生气,算是兴师问罪。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不合适。妈妈说,怎么不合适,花了那么多钱。确实花了一些钱,不过当时我花的钱都是妈妈给的。我说,人家要房要车。妈妈说,房我们有,车子,车子可以买。我说,人家要的是新房。妈妈便抱怨我没出息不会哄女孩,还说谁谁谁连彩礼钱都没出,转而又说到我读书读傻了。我便怼道,当初是谁说必须上大学的,上他妈的大学有什么用。我不结婚了,谁爱结谁结。说罢我摔门而出走进雨夜,11点多仍没回家,一个人在湖边发泄。妈妈打了许多电话我一个人也没接。最后妈妈发短信说,对不起,博,妈妈错了,回来吃饭吧。到了凌晨3点,我抹黑回到家。妈妈仍守候在餐桌前,见我的瞬间,她哭了。但很快抹掉眼泪急忙起身走进厨房把冒着热气的红烧肉端了出来。我很对不起妈妈,是的,很对不起。我不该让她伤心的,但置身于那样的氛围中真的很难控制。我很后悔,但有时还会使性子。可能我做不到孝顺,但努力不做不孝顺的事。几乎每次闹矛盾后,都是妈妈主动安慰我。我不是巨婴,但在妈妈眼里却始终是个孩子。一会,我听见关门声,妈妈走进了她的房间。片刻后,屋子里安静下来。妈妈应该睡了。孝顺是件很难的事,大体上来讲,不做不孝顺的事已经很难了。而做个孝子则是难上加难。你觉得其中没什么区别吗?是有的。程曾对我说过,但原话我忘了,大概意思便是类似于艺术,不做不孝顺的事如同不多用一个字而做孝顺的事则如用好一个词。就拿旅游来讲,没有花钱让父母旅游应该算不上不孝顺,花钱让父母旅游也不一定算是孝顺。有人曾经问孔子孝顺,孔子就问他,养马和养父母有什么区别。孔子呢,是圣人。他讲的话不会有错,所以不同的人问同一个问题会有不同的答案。对于孝顺,他也说过许多,比如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方呢,大家说是方向,是指去哪里。理由便是这样父母可以联系到。程告诉我,释义属于诠释学,释义者都是各抒己见。我的理解的难处在于游和方,我觉得游呢可能不是指旅游,方呢,也不是指位置。孔子还说过,当仁不让于师。《论语》上也讲过君子不必去父母之国。所以我想他可能是说,出门必然是应该出门才会出门。也就是出门的理由。当然我是瞎猜,我的意思是说,这很难区分。庄子也说过行孝的几重境界但我记不得了。我要说的是,我想孝顺,假如我结婚的话,妈妈会很开心。又因为母子连心,所以假如我没有找的合适的反而会成为隐患。要是不幸离婚,恐怕妈妈会更难过。我想娶像若男那样美丽的女孩但不是若男,我是说我们之间应该有种平衡关系。比如郎才配女貌,金玉配良缘。可是我是什么都没有的,并且看起来也永远不会有。一个多媒体管理员能有什么前途呢。假如老房子拆迁,但现在的房价那么贵。但总应该能够换到新房吧,哪怕除去简单的装修外刚刚好。最好能剩一笔钱,那样妈妈便可以不用工作了。可是,车子呢,彩礼呢,婚宴钱呢。哎,为什要想这些呢。贝多芬牛顿康德都没有结婚,但是他们有伟大的事业。我呢,现在翻译软件那么多,我的口语也不好。你说我能有什么前途。武娇,武娇,这样想来,和她在一起我都算是高攀了。她是属于编制内的,假如我们结婚,也许情况会好很多。就这样交代了?我拿不准,并且今天她也没联系我,或者说我没有联系她。这算是典型的高不成低不就吧。真可恨,我还是有所奢望。隔壁没有吵架,我有些睡不着。假如他们不吵架,我就没有喝啤酒的理由。既然不喝酒,入睡便比较困难。加上明天不用早起,明天我要做什么。毫无注意。我能做什么,我想做什么。够了。还是睡觉吧,睡觉吧。睡觉吧。
敲门声后是一阵脚步声还有炒菜声。我抓起手机看了看,是九点整。那是个什么梦,好像是个噩梦,对,就是个噩梦。我梦见我的了很奇怪的病,最后奄奄一息。哭我的人一个也没有。所以梦就是梦,不是别的什么。梦里好像有人要嫁给我,但我不记得是谁。对了,我是穿着新郎装被抬进棺材的,那个棺材很小很冷,看起来质量也不好,底下还漏风。我知道我没有死,但他们正准备定棺材板,我很害怕但即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无法告诉他们我还活着。最后棺材板盖上了,我哭了。这时,有人敲棺材板。透过棺材板上一个小孔我看到一双眼睛,我大喊,喂,我还活着,我还活着。过了会,好像是另外一双眼睛。参加葬礼的人们坐在桌前等着开饭,厨子在炒菜。我看着那个小孔突然醒来了。确实是个梦,窗外阳光明媚。我又看了看时间确认今天是周末,然后穿上衣服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家里焕然一新,到处闪着亮光。就连马桶外面的污渍,妈妈也刷的干干净净简直像新的一样。镜子上的斑点也没有了,墙壁上还贴着一些水滴。我看了看外面,地板一尘不染,阳台上整整齐齐挂着的衣服在阳光的照耀下让人感觉很温暖。甚至吹进来的风也带着香味,我想起了那个冬天走过操场看见她正在晒被子,那样柔软。什么?我们认识,不算认识,只是见过几次。我是说那种感觉,感觉,你明白吗?
“一会,我和你王姨去公园。可能晚上才回来。”妈妈把饭菜端上桌。
“奥。”我挺希望妈妈多出去走走,不要像我一样。
“你不出去找朋友放松放松吗?”妈妈把稀饭放到我面前。
“再看吧。”
“没事多出去走走,整天呆在家里会闷坏的。”
“妈。”我停顿了片刻“你说人为什么活着?”
“为什么活着?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是为你活着的。可能天底下每个当父母的都是如此吧。”
“那不是很痛苦。”这是我真实的想法,我真的不理解那些为别人而活着的人。人嘛,不是该为自己活着。
“有时是很痛苦,但不这样会更痛苦。你知道你王叔吧,就是我的高中同学,那么有钱,但到现在还没结婚应该也不会结婚了所以更没有孩子。”
“他不需要孩子养老,不是吗?”假如人很有钱,便能买来所有照顾。
“谁养孩子是为了养老呢?”
“那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正是为了养老吗?古话说,养儿防老。
“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说是说不清楚的。假如不是你,恐怕我早已经跳井了。”
妈妈曾对我,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她跳过一次井。那是个深夜,我醒来后见不到妈妈哭了起来。我的哭声把妈妈从井旁叫了回来。
“可是,我一事无成。”是呀,一事无成,看起来也不会有成就了。
“你只要让我抱上孙子,对我来说便是最大的成就了。”
哎,人与人之间的想法为何如此迥异。即便我有个孩子,那又能怎样呢。让他和我一样在这世上碌碌庸庸忍受着无边无际的惆怅。有时我在想,假如妈妈去世后,我可以将房子卖掉然后然后然后其实没什么分别。钱总有用尽的时候,人也总有要死的那天。死在嘈杂的城市偏僻的角落还是风景秀丽人迹罕至的荒原恐怕没什么区别吧。和若男结婚也许会很好,但是即便她不休我,我又能怎样呢。每天陪她到处散心,一掷千金,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和武娇过着相濡以沫的艰难的生活?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上学时老师经常说,知识,谁学到便是谁的。这中间有一种所属关系。比如我的房子,我的手机,它是我的,意味着我可以随自己心情处置。还有什么是我的,我的爱情,我的新娘,男女平等了,人是受法律保护的。我不是说我想怎样也不是反对女权主义,坦白说,这世上没什么值得我反对,也没什么值得我赞同。我是说,在我的之后加什么是不妥的。我的耳鸣,这样恰当吗?它的根源虽然在我这里,但是却扩散到了空间。甚至我死了,耳朵还在。尽管会慢慢腐烂,我说的是我是个很不确切的概念。甚至我们身上的原子电子都不是我们的,我们说我的胳膊我的耳朵,但没人说我的电子核。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要说的人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不应该出现,因为人是什么还没有搞清楚。比如我是户主,我可以抱着我的被子一直躺在床上。但假如是猫,那情况便有所不同。即便房子毁了,那些构成房子的材料水泥钢筋又会去别的地方,那和坟墓是不一样的。现在提倡火化。我是说它们有可能再次回到房子中,成为房子的一部分。而我的身体也飘散在空中,但绝不会再成为我。我也许只是一个文字上的概念,见鬼。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吃晚饭我可以躺回床上玩手机。
“人老了就会变得简单,也更加真实,像孩子一样。你小时候可是胖嘟嘟的,谁知道长大会这么瘦。”
吃过饭后,妈妈坐在阳台洗沙发套。
“怎么不用洗衣机洗呢?”我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便玩手机。
“手洗的干净,看你,就不能少抽点烟。”
“妈,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的地方?”妈妈把透明皂放在洗衣粉袋子上“年轻时想去天安门,但现在也不怎样想了。”
“那除了天安门呢?”
“听说云南是个好地方,歌里经常唱到。但也没见过,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好。”
去云南其实花不了多少钱,但目前家里的状况,即便我出钱妈妈也没心情去。
“等你结婚了,我就能放下担子了。”
“放下担子?”
“是呀,到时你媳妇会管你。”
“那她要是不管我呢?”
“那你娶她干嘛,当摆设?”
我觉得妈妈的想法很单纯,可以说是和时代脱节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一个崭新的时代。也许用不了几十年,人类的工作都会被机器替代。到时人干什么,可能就是吃喝玩乐吧。买个机器人去赚钱。
“不要嫌妈妈啰嗦,婚姻是人生的大事。结婚过日子就是要踏踏实实的。”
这是我不能不愿接受的。如诗的生活是的向往,但好像诗人过的生活也很枯燥乏味。哎,我得抽口烟了。
这时,桌上的妈妈的手机响了。我把手机递给妈妈,很久前我就想帮妈妈换个手机。但一直没有实现。
“喂,老王呀。奥。奥。”妈妈突然看了我一眼“行行行,我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一定,一定。好的。好,好。好。嗯,行,对对对,嗯,好好好,嗯。那挂了,好,嗯,嗯,好,行,那挂了,好,是,谁说不是呢,嗯。那就这样。”妈妈挂掉电话问我“你是不是看不上人家那个姑娘。”
“我不是说还需要了解吗?”看来,武娇把我的行为告诉了王姨,王姨又把它告诉了妈妈。
“可是,你不主动找人家姑娘,算是怎么回事?你王姨说了,假如你还想交往就好好交往,不要心不在焉。要是不想交往就给个准话,后面还有别人呢。”
我是有些心不在焉,但眼下的形势容不得我再拖拖拉拉了,王姨说的很明白,后面还有别人。这就是说,大龄男子很多。我的处境堪忧,我看了看妈妈。
“看我干嘛,问你话呢,还交往吗?”
“交交交。”
“那你就认真点。”
“嗯。一定。”
“下午你不是没事吗?约她出去玩玩。”
“嗯。”
“不要敷衍别人,到头来只是耽误了自己。”
我不想在说下去便转身准备走进房间,“出去玩,钱够用吗?”
“够用,你呢?听说现在年轻人的花费很大。不够就告诉妈。”
“嗯。”我走进屋子躺在床上,不久妈妈告诉我,她出去了。我听见关门声后默默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