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国，我的挡车工生涯《三十二》
生活依然一如既往，平淡平凡，每天又很真实。
那时候渐渐成为正式工，被安排在了，一个角落区域，靠近进宿舍楼走道那边。
这边六七台机器，属于十四针型，生产一些复杂样式的衣服片子，机器稳定一点产量也还不错，张主任挺照顾的，安排在了这里。
白班上完转夜班，转班很难熬，一上就是十八个小时，虽然也会休息十八个小时，但这样连续工作，真是让人身心俱疲的。
尤其夜班最难度过，度过漫长的十二个小时的黑夜，还要坚持走过一个上午，一直到下午两点。
一次次折磨，让人又困又累的，让人发疯的转班之路，和白班接轨后，度过半下午和夜晚深沉的夜时光。
那时候，麻木的工作流程，也是坚持的动力，只是看着机器，机器人般看着机器正常的运行。
然后一张张片子仔细检查，拆废纱，一个个叠好放好，几套一捆，绑上有方格字体的纸牌。
要用笔，记好尺寸和数量，一切写的要很详细，有时候也是一个尺寸打十几套，捆绑成一摞摞的。
不知不觉中，已经上了好久的夜班了，也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那个女孩了呢。
自己的班次，好像正好与那个女孩的班次错开了，相当于上夜班的时候，她上白班。
上白班的时候，她上夜班，然后黑夜和白天只有交替，没有融合的，白夜班一个星期一转。
但自从被调到这个角落之后，倒也发现了一个令少年，很惊喜的意外事情，那就是，似乎又有机会看到她啦。
有几次，不经意目光的视线之间，在中间房梁墙角那地方，看到了一半身影躲藏依靠在夜幕墙后。
默默侧眼旁观着看着整间二车间的她，那是通往宿舍楼的另一条黑漆漆的那条最里面的转角。
只是窗户的余光，照耀明亮着熹微的黑夜，稍微透亮的夜幕，昏暗的厂里宿舍楼巷口小道。
胡同中间的窗户，大一点，视野也相对开阔一点，也安静一点，里面呢，那里有一大块空的区域。
放着桌子长的木尺子和挂量衣服的器具，两边机器放的比较满，都很接近墙，只有狭窄走道残留。
晚上她在下班后，那个固定的时间段，女孩在路过车间时，总会驻足墙后，默默站立墙外，观望沉思车间几分钟。
像是有所心事，又像是在完成着一种特殊的仪式，张望着熙熙攘攘的车间，正完成接班后热火朝天的样子。
她总会不自觉低头沉思一下，那时，额两边的短发会不觉滑落在眼前，掩藏下女孩的满脸落寞。
昏黄柔和的微光中，她的眼神，透露着工作后，憔悴的压抑、哀伤，这就是她选择的枯燥人生啊，少年也一样呢，生活的小空间，无法挣脱无奈挣扎者。
隔三差五，都能看到她，眼神时而坦然、时而落寞、时而无奈、时而泛着微光、时而温婉、时而柔和、时而平静、时而突然一笑、时而低头沉思的。
简单表情中透露着深深复杂眼神的女孩啊，等她羽翼丰满时，她一定会用最灿烂的翅膀高飞的。
她不应该被拘束在这里，这片小小的喧嚣沉闷的小天地里，她可以的，飞翔向更好的人生格局。
大大的窗户，白净的玻璃镜面外，细密罗列生锈的铁网，用来防止衣服被偷盗的吧。
一扇扇大大的铁网，网住了我们挣扎的人生，网里的我，网外的她，也都只是暂时的角色。
看到的也只是彼此被网格方块中的一个个视界人生，眼里视线之间也只有格子里重组的人形。
难以挣脱的被格式化的网格生活啊，只有视线和手指能透过铁网，触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
那里是和里面的一片油烟沸嚣的焦灼，彼此相对的，却又彼此真实互相映照的。
女孩在望向车间高高悬挂的长长的铁片里裹着的电棒光芒下飞来飞去的小虫时的模样，让少年总是很难忘。
她总会不自觉皱起眉头，眼神空灵的泛着纯净的微光，星光点点，似有所向往的方向。
像飞蛾一样，一开始的错乱，最后找到向往的光芒后，毫不犹豫的选择和远行。
但低头间，总有哀愁一闪而过，当然这都是自己躲在角落她看不到的死角，安静的看到的，也是不断偷偷观察了女孩好长时间。
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和时光，不应该带去打扰，那就这样安静走过两个人隔着铁网的网里网外的人生吧，也挺好。
那时，也在默默拆片，整理刚纺织出来的布片子，看到她，总会有一些生活色彩的动力源。
女孩在一次次不经意间，点缀点亮了，男孩漫漫长夜间，精彩诗意的人生。
就这样，默默的关注，与看着，有一段时间，女孩的目光，也留意到了几次少年，我们每次对视，都是相视一笑。
有了上次的认识，和后面几次见面都在打招呼，彼此互相留意到的目光，女孩也看到了少年眼底深处间和她一样的，年轻向往着自由的那缕光芒了吧。
有一次，拿着需要量的刚生产出来新样式的衣服片子，走向那张木桌前。
而女孩就在不远处的窗边，望着某处发呆，这张大木桌，很是偏僻，鲜有人来的。
那时在桌边抬头看着不远处斜对角窗边的她的眼睛，女孩估计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
朝这边瞟了一眼，对她鼓起勇气温和笑了笑，道。
“你好，还认识我吗？”
“当然有印象啊，那个名字里有宇宙的宇的男孩，对吧。”
她也是脸上布满笑意的道，不得不说，女孩笑起来很好看，脸部那瘦削硬朗的线条。
也变得柔和饱满了许多，有这样脸庞的女孩，人生从不简单。
“bingo，答对啦！怎么感觉咱们现在这样昏黄的夜晚，隔着铁网缝隙间地对视和谈话。
有种古怪里的黑夜奇谈呢，像不像隔着铁网，探索着光明和黑夜中那些未知的秘密哈。”
放下手上的衣服，身体倾斜靠着桌面，手平放在上面，有点紧张的抖动着，但转过去的眼神，看向她的脸庞，表情微笑间努力保持着神秘感的道。
“呃，是吗，嗯，，哈哈，，不过倒是有点像秘密干坏事的说哦。”
女孩被男孩鼓弄玄虚的样子和语言逗笑啦，笑着，抬起的食指轻敲着太阳穴，每个女孩都有自己可爱独特的形体方式，传达心情的吧。
“不，我们在完成黑夜中，最神秘的对话呀，因为铁网，有了身体的距离，才拉近了心扉，才能完成的心灵交谈，不是嘛？”
转动着眼珠，坦然爽朗的神情。
“听你说话真有意思，有一种特殊的韵味，不过也的确是有点你说的那样奇妙的感觉呢。
其实自己这样隔三差五路过这里张望里面，就是在寻找自我的人生价值，提醒自己，不属于这里的污浊和喧嚣，你能理解嘛？”
“你能感觉到这种生活韵味，说明也是不简单的女孩啊，差不多吧，我也是下学不久。
能理解你内心的心情和情感，迷惘和失措，不知方向，不知喜欢的该去的地方令人愉悦的人与事。”
点点头，平静的直视着女孩。
“嗯，对的，我是高二缀学出来的，家境一般，也不太用心学习，就出来打工了，为家人分担一份压力，供弟弟上学。
出来后，需要直面自己，独立努力的人生，但是出来后，待了很长时间各种工厂。
却又是迷茫和恐惧的，难以名状，然后来到浙江，来到了这里，算是稳定了一些。”
女孩转身背靠着窗，低着头，有点落寞，默默喃喃自语着，像是在找能共鸣年龄的人分担些许心事。
“嗯，那我们很像哦，我也是上一年，高中毕业后，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打工生存的。”
低着头，手动了起来，量了量衣服的尺寸，还算合格，也许只是为了过来和女孩说说话吧。
能感觉到这个女孩心底那份深深的孤独和叹息，和少年很像呢，那种挣扎在人生漩涡里，郁郁不得志的眼神和迷茫，青春啊难以清晰。
“一样啊，都是同龄人，经历着属于我们自己青春路上的挣扎人生，相同却也不同，迷茫属于和我们一样的很多人哦。”
不觉感慨道。
“哦，也留意过你好几次，你好像很喜欢一个人啊，不喜欢交朋友去接触外人嘛？总是坐在那里，默默拆片，不会感到孤单吗？”
她斜着头，眼神透过散乱的发间，看着少年，温暖的笑了笑。
看来留意总是互相的，在观察女孩，女孩也在观察男孩吧，两个年龄和青春轨迹相仿的年轻人。
其实当时内心在想着，默默拆片的时候，一直在留意窗口你的一举一动啊，也就不再那么孤单了。
那是心灵间的无形陪伴，窗口的女孩，像阳光下最灿烂明媚的花朵，璀璨夺目。
所以那时候，留意窗口的目光，总能带给孤单的男孩，许多心灵上的暖意，内心一片柔软。
“还行吧，一个人习惯了，喜欢一个人思考事物和人生，然后偶尔写写有感悟的文章。
其实当你内心世界有东西时，你也就不会感觉那么孤单啦，因为那时你拥有了自己生活的全世界呀。
轻轻叠好手里柔软的布料片，抬头看了女孩一眼，看着面对他人总是努力保持朴实随意温婉笑意的她，真的是位善良的人儿，不觉眼底间似有温柔浮现。
“嗯，不太懂，我想，你一定是一个很有理想的男孩，对吧。”
女孩眼神笃定的道。
“对的，我的理想是成为作家，梦想是，写出可以改变世界的新思想。”
不自觉的眼睛看向了天空，她也一样，转身背靠着墙壁，一起望向了有点明亮的星空。
“今晚星空很美，柔和迷离，星光斑斑点点，月光似水啊！很令人沉迷和向往呢。
少年看着眼前的美丽星河，一声感慨道。
“鸟儿总有一天会挣脱那束缚的囚笼，奔向不远处远方的天空，会有那么一天，你说对吧。”
女孩温和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伤感。
“有时候真羡慕你这样有梦想和理想的人，至少还有方向，去飞翔，而我，知道天空很美很广阔。
但又苦于实在不知道，用什么去飞向它，它似乎离你越来越近，离我越来越远。”
“那是因为啊，你还没找到自己的翅膀，去勇敢的人生勇敢的前行，尽管前面会是暴风骤雨，但风雨里，会磨砺出翅膀和方向的。
因为远方中，有梦想地萌芽，会悄悄绽放的，只要耐心去寻觅去体验，去走好自己喜欢的路，会有那么一天的，不是嘛。”
不自觉望向那朦胧的倩影，女孩如她的名字一样呢，像一缕叶，略显瘦削和单薄。
“天气有点冷啦，晚上要多穿点衣服呀。”
“也许，有一天，会有的吧，嗯嗯，好的。
哦，对啦，你刚进来没多久，一切都还适应吧。”
“还行，以前干过一段时间，机器上手也快，没关系的。”
“那就行，好好努力，这边的机器还是挺好管理的，自己刚来的时候，也是在这一块的，所以很熟悉和有感情，晚上没事路过，总会停留驻足看一看。”
“哦，那你现在在一车间，那里的机器，应该很复杂吧。”
“整体上还不错，那里的衣服，比较精细化，产量不高，一套衣服的生产时间比较长，一个差不多量的单子，可以打很长一段时间的。
尤其在机器稳定了时，也算比较容易看管，就怕出问题，有时候问题很小，很难留意，又很难处理。”
“那工资一定很高喽，毕竟技术含量那么高的，放眼一望，基本上，都是老员工在看管着。”
“还行，提成高点。”
“嗯，那就好，也算辛勤的付出，有了收获啊。”
“嗯，差不多吧，有点晚啦，先不说了哈，回去洗刷一下该休息了，有点疲惫和困倦。”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转身笑着告别道。
“谢谢你哈，陪着聊了那么长时间的，那么多话，很有意义，谢谢，也算是认识了，以后没事可以经常多聊聊天，谈谈心，挺好的。”
“没事，一样的，也感觉很开心和充实，也得谢谢你，带来了内心的很多东西，有意义的。
可以的，赶紧回去吧，外面也挺冷的，感觉聊的挺舒心和开心的。”
“去吧，回去早点休息啊。”
“好，拜拜。”
“拜拜。”
微笑着目送女孩慢慢走入楼道间的漆黑夜幕里，彻底消失不见。
望着消失的倩影，脸上慢慢恢复了平静，驻足窗前，缓缓抬头，静静遥望了一会清爽的夜空，璀璨明媚，但心底里，不觉一阵空落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