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蒋明珠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去了书房。
大夫人看了眼身边的丫鬟,那丫鬟微微点头,退去了后院。
一靠近书房,蒋明珠便察觉到周围有好几双眼睛。
各房都开始紧张了啊。
蒋忠和阿满如两尊雕像般站在门外。
他目光如电,扫视着草丛。
藏身在其中的丫鬟便觉压力山大,在那嗜血的眼神下微微发抖,也没心思靠近书房探听。
进门,便见蒋泽坐在太师椅上,那双沉黑的眼眸紧紧盯着这个陌生的女儿。
蒋明珠恍若察觉不到,直接越过他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父女俩就这么对视,谁也不说话。
终于,蒋泽忍不住开口了,“这些年跟在你祖父身边倒是学了不少。”
听了此话,蒋明珠的眼中划过一抹幽光,“回父亲话,祖父对明珠无所不授,这些年来,也算是学有小成。”
“哦?说说学了什么?”蒋泽倒是好奇了,才短短十四年,这丫头能学到些什么。
“御下之术,相人之能,还有....”蒋明珠抬眸看向蒋泽、那如远山般的黛眉微微一挑,“为君之道。”
蒋泽面色微沉,复杂的眸光落在蒋明珠的身前“琴棋书画,女德绣织....”
“一概不会”蒋明珠打断了他,丝毫不觉得脸红“祖父说身为家主不必费心学此类的技艺。”
“可你是个女子”蒋泽此刻只觉头昏脑胀,爹啊爹,你将明珠教成了什么模样。
怎么连女子最基本的德功都没教过,反倒去教她男子的为官之道。
难怪明珠回来满口要做家主,原来从小便是这么教的。
此时蒋泽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原以为只是一时意气,如今他倒怕伤害了明珠。
“女子又如何?谁规定女子不能做家主?”明珠见他如此,声音也沉了下来,“虽是承祖父之命,然我自认样样不输男子,有何不可?”
“你可知道做家主有多艰难?身负整个蒋家的兴亡,你担得起吗?”蒋泽愤怒地一掌拍向桌前,瞪着眼睛质问。
“担得起”看蒋泽怒了,明珠反而不急了,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蒋家看似是庞然大物,但大厦将倾,一不留神就要全族覆灭。”
蒋泽愣住了,面上又红又紫,没想到这些年尽力维持着的颜面就这样被轻易的撕去了。
“近些年来蒋家无人入仕,全族用度皆是祖上所积。前几年还有各色珍奇运来祖父处,时至今日却只送些寻常之物了”明珠晃了晃绣鞋。
蒋泽的目光也盯着那两颗宝珠,出世十七年,蒋家的财富虽仍有余积。
但新皇不过刚刚登基,蒋家还不知要龟缩多久,自然是开始省着花销,不像几年前大手大脚了。
想起曾经的辉煌,蒋泽只觉心痛,到了自己这一代,蒋家全族竟无一人有功名在身,他实在怕百年名声毁于他手。
又听耳边娇俏的女声“就算二伯偷偷在外做生意,也弥补不了蒋家全族的亏空。”
“住口”蒋泽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他猛然站起身来冲向蒋明珠的身前“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
蒋家代代皆是大官,最是瞧不起行商之人。
但银钱日日如流水般花走,蒋家二老爷才偷偷离家寻经商之法。
可这事隐秘,连同床共枕的二夫人也只当他在外奔波族中之事,蒋明珠不过刚回蒋家,又怎么会知晓?
“父亲何必自欺欺人”明珠丝毫不惧蒋泽的火气,“二伯这也是无奈之举。”
听到蒋明珠的风凉话,蒋泽心中怒气更旺,“好,好,那你来说说,若你是家主,你想怎样?”
蒋明珠的坐姿不复先前的端正,随意倚靠在椅子上,“入世。”
“什么?”蒋泽瞪大眼睛看着明珠,“先帝亲自下旨蒋家非诏不得入世,你还能去找先帝收回成命不成?”
“先帝不在,新帝不是登基了吗?”明珠眉头一挑,故作无意地说道。
新帝?蒋泽愣了一下,又看到明珠探究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好笑,和这么个不知前程往事的丫头有什么好讨论的。
“不必再说了,出去吧”蒋泽摆摆手。
明珠心头一沉,蒋家果然和新帝有渊源。
难怪新帝登基,蒋家也不上奏自请入朝,竟还要二老爷去经商,分明是做好了长期避世的准备。
“父亲反对也无用,我有信物在手,又有祖父手书,谁敢不认我这家主?”明珠起身不打算再问,转身要走出门去。
“站住”蒋泽揉揉眉心,拿这倔强的女儿没办法。
偏生她手上有信物和手书,真要闹起来,蒋家不成了众人的笑话?
又想起蒋明珠对蒋家处境的分析,不知从哪来的消息,说起为君之道的自信,他的心思不由飘了起来,不然,让她一试?
不,不过是个女子,真当了家主,那更是全京城的笑柄。
心中再三纠结,蒋泽开口“不管你是从哪知道的消息,想做家主,想让我支持你,就拿出你的表现,证明给我看。”
罢了,他在心中叹气,若真有家主之能,再培养也行。
明珠笑了,“是。”
“先在蒋家站稳脚跟再说吧”蒋泽见她笑起来一派稚嫩,分明还是个孩子,心中更是烦闷,“赶紧走。”
目送着明珠离开,蒋泽将书架上的花瓶扭转,一个密道从书架下端打开,长长的阶梯延伸,一眼望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