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琼和华桑在漆黑的甬道里爬行，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他们谁也看不见谁，只能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苻琼先开口问道:“怎么不见铃铛？他去哪了？”
华桑头也不回地往前爬着，回答道:“他跟我说他觉得我们太香甜了，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吃掉我们...”华桑耸耸肩，“谁知道他去哪了，反正他想回来自己就回来了。”
苻琼轻轻笑了一下，说:“真羡慕你们之间相互信任，相互依仗的关系...”
“谁们？我和铃铛吗？”
“你们所有人，你、虎列、莺颖、螯谷、青竹、铃铛，甚至还有太蛙。你们就像一个家庭，不管怎么小打小闹，都有吵不散的牵绊。让人看着就心底发热。”
华桑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我们从小就这样长大的呀，好像族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啊...我听说过，一国皇室中，通常权利倾轧、命如草芥，处处都是尔虞我诈，人人都不是真心，嗯...真的是这样吗？”
苻琼短暂沉默了一下，沉吟着说:“...是...也不是，我父皇是个英明的国君，对我们兄弟姐妹也很是上心，但我们成长的环境总归是十分复杂的，说是人心险恶也不为过。”
“可能是我们蛮荒吧，没什么好争夺的哈哈哈...”华桑想到之前和白绍、苻琼，在青云楼时听到的言论，哈哈一笑。
“金为冕，银为盆，温白汉玉枕为席，琉璃大殿纳星辰...你们若是蛮荒，天下没有哪里可以称为富足了！”当年出使碧海森林的那几个官兵回国后，他们关于碧海森林的描述被民间传唱成了歌谣，一时间人人都向往那样的生活，可是谁也找不到进入碧海族的通路。
华桑不以为然地说:“那些东西也就是森林外的人才觉得稀罕。世人贪婪，稀罕的东西就要争夺，于是才有了战争，疾病、死亡也接踵而来，甚至赖以生存的环境都被毁坏殆尽，这样资源就更加匮乏，然后引发更多的人参与抢夺...”她摇摇头，“...世为淼，人为渺，人活一世，其实最后除了你自己，什么也带不走，何必呢？”
苻琼想了想，说:“也许刚开始大家都一样，可总会有人想要过上更好的日子，这也无可厚非，正是由于曾有人生出了想要生活的更好的念头，才会一代代衍生出国家、皇权，才会发明出许多方便我们生活的东西。”
华桑反驳:“那也是贪念呀，没有自私的贪念就不会有人比别人高一等，大家都和和美美的，不好吗？”
苻琼也说:“可并不是所有人一出生，就会降临在如今这样富足祥和的碧海森林里的，早先的人茹毛饮血，如果没有所谓的‘贪念’，就不会有我们现在的生活...”
“不，我们说的贪念并不是同一个贪念。有些人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于是他奴役他人，抢夺财物，踩在别人的头顶上过着富足的生活，这才是贪！”
“打个比方吧，如你所说，远古时候的人日日茹毛饮血，饥饱参半，这时有一个人突然想到可以种粮食吃哇，这样在捕不到猎物时也不会饿肚子了！”
“然后他可以有两种做法，第一种是他告诉了所有族人，大家一起开垦荒地，遇到问题时齐心协力地解决，最后共同收获了充足的粮食用于过冬！”
“第二种做法是，他苦心钻研，终于自己在一小片地上研究出了种植粮食的方法，他心想，我费了这么大劲才能不用挨饿，他们什么也没有付出的人凭什么也享受这样的生活呢？于是他和其他人做交易，他教导他们种植的方法，他们种出的粮食必须分他一半。很快，他就成为了最富足的那一个人，但也有人嫉妒他，有人不甘心辛苦所得凭白分给他一半，因此终有一天，会出现一个比他更强大的人推翻他，抢夺走他所有的粮食。”
华桑手舞足蹈地说完这一大通后，静静等着苻琼的辩论，可苻琼好一会儿没说话。
两人安静地爬行了一小段路，苻琼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
华桑突然看到前方有一小簇亮光，她兴奋地拍拍苻琼的肩膀:“看！到出口了！不知道出去会是哪里...”他们加速向外爬去，在漆黑的洞里待得太久了，看到一丝光明都会泛起激动之情。
出口是开在一个小山坡上的，洞外飘荡着几根柔软的藤蔓，正轻轻飘荡着。二人一出洞口，眼前是一大片肥美的草原。一望无际的青草在蓝天下摇曳着，阵阵风吹过，显露出草中间正安详地嚼着草的绵羊和牦牛。
华桑扶着腰扭了扭，又伸展了一下胳膊腿，深深地吸了一口青青草地的芬芳，觉得五脏六腑都清甜凛冽起来。
苻琼看着华桑说:“你说得对，世人皆贪，但碧海族不贪，是因为你们从小就习惯了共享。”
“我突然发觉碧海王室的伟大之处了，这样的社会实在太难养成了，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但是看到你们，看到你，我觉得我有必要尝试一下...”
苻琼看向远方，内心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迈之气。
华桑看向苻琼的侧脸，看到他眼中的光华万丈，她不由得联想到了清晨时冉冉升起的太阳。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随后，没过三秒，华桑就将刚刚的对话抛到了不知哪朵云霄上去。她一手搭在眉毛上，眯缝着眼睛辨别方向和时辰，也不知道在太蛙渊待了多久，现在正值午时，太阳光有些毒辣。华桑掏出那张破破烂烂的地图，转来转去地研究着。
苻琼看了半晌，实在忍不住了，将手往地图边上那一大片表明了“水草场”的区域一指，“我们现在应该是在这里！”
华桑挠了挠头，尴尬地喃喃自语:“刚刚怎么硬是没看到这儿呢？可能是在洞里待久了，视线不行了...”
然后她把地图往怀里一揣，对着苻琼大手一挥:“我知道路了！跟着爷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