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眸光一厉,“你说什么?”
“皇上还记得八年前,为庆贺大典,有个出名的戏班子在皇宫呆了小半个月,母妃那段时间也时常去听戏吗?”
皇帝又是一怔,记忆也渐渐飘远,却是一言未出。
燕云澜依旧淡声道:“臣实在难相信,我的母妃会平白无故得了疯症。”
他稍作停顿,一字一句道:“除非是有人刻意诱使。”
惠帝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竟然交杂着颓唐和憎恨:“不论她是如何疯了的,她欺我辱我,给皇室蒙羞,确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燕云澜道:“臣并非要争辩这一事,只是想纠出背后设局之人。”
他的神色浓重了几分:“臣只是怕,这背后的人下了这样一盘耗时久的棋局,意图怕是不浅。”
皇帝眯了眯眼,沉着眸子问:“所以,你想做什么?”
“查一查近些年的大燕各地呈报上来的天灾,纠出幕后黑手。”
见皇帝拧眉沉思,燕云澜继续说着,力争理据说服他:
“皇上也清楚自八年前开始,燕国之下,各种问题层出不穷,有人祸,也有天灾,更甚者有动乱。”
“单单拿母妃去世那年说,先是王城爆发小规模瘟疫,若非救治及时,怕是会漫延延边五城,而后又有北夷犯境,三万将士一遭惨死……甚至是最近的尸变尸毒,桩桩件件看似没什么关联,可若是连在一起想想,无一不和巫蛊之术关联。”
皇帝的脸色也渐渐凝重,声音当真冷了好几个度:“为何会想到巫蛊之术?”
燕云澜面上依旧沉稳,丝毫没被惠帝气势所压:“臣在荒城时,曾听人说,双生子惑天命一说。”
“而数十年前,西南巫族曾出一双生并蒂,瓜瓜坠地之时身上神物,且身负异能,时有巫司勘出其中一子能光复巫族大业。圣巫闻言,将二子带回宫中教养,年复一年,慢慢养出了两柄厉刃。”
“厉刃被安插多诸方小国,助巫族蚕食小国,并之壮大。而后贪心渐大,圣巫把野心放到而今最为强悍的燕国……自然,厉刃出,诸国灭。”
皇帝闭了闭眼,摇头否定了燕云澜的话:“你说的朕早已知晓,但那并不可能。”
燕云澜沉默。
“早在十几年前,她已经被朕杀了。”
燕云澜垂了垂眸,似是在纠结说与不说,最后还是道:“父皇指的是,师妃娘娘吗?”
皇帝显然有些意外,细细地看着燕云澜,剑眸透着一丝危险。
“父皇别忘了,您自小教臣识阴谋诡计,人心之术,师妃死的那年,臣已有九岁。”
大燕皇室,惠帝上位至今,期间已有二十四载余,刚好涨燕云澜一岁。
二十四年间,皇室发生了两桩不光彩又极为诡秘的大事。
一件是八年前,最受宠爱的岚妃突然发了疯症,逢人就说,“自己背着皇帝偷了人,还一偷十几年,连生下的龙子也非龙子。”
不知是夸她厉害,还是说惠帝愚蠢,竟然一瞒十几年。
二殿下云澜,非皇帝之子这桩事已经是经过御医锤炼检验,没得其他可能。
而另一桩,则更是诡秘。
二十年前,一向宠爱岚妃的惠帝竟然临幸了一位低贱的舞姬,其实这也不算什么。
偏偏这位舞姬在短短的一年内,从没个位分的舞姬升到了妃位,还得了皇帝御赐的字“师”。
这可是后宫几年来的一桩奇事,当时的嫔妃又羡又妒,皇宫终于出了一个可以和岚妃争宠的人,于她们而言,也总算明白一事:这世上,哪有什么万花丛中过,痴心系一人,更遑谈皇家,该最是无情。
可她们又气得咬牙切齿,那个师妃,身份低劣,无父无母,出了空有一副妖精皮囊,还有什么,能让皇帝几乎夜夜留宿于她宫中。
可这位极为受宠的师妃,一年后,也失宠了,且下场比任何一个失宠的妃嫔都惨。
偏偏祸不单行,这位师妃已经有孕在身,且已满三个月。
皇帝知道后,并没有丝毫动容,依旧把人送去了宫中人人害怕的人间孤岛地狱——华清宫。
自此,这位命途离奇的师妃再也没能踏出华清宫。
而她生下来的那位小殿下,也因自有体弱多病,被送往伽蓝寺养着,自然与皇帝不亲。
四岁之时,好不容易可以接回宫中,养在亲娘身边。
偏偏上天作怪,不到一年,华清宫突然遭了大火,整座宫殿烧成灰烬,师妃娘娘也死在那场大火里头。
那位可怜小殿下掉落到宫外的华清池中,被外边的宫人打捞起来,才捡回一条命。
后来,要不是当今皇后心善,怜他没了亲娘,将其收为养子,他又如何能成为如今的太子殿下?
宫里的老人都道,华清宫的那场大火,实在烧的奇怪。
那可是个湖中宫殿,如何能起那样毁天灭地的大火?
且为何里头的人全死了干净,独独这位才五岁的三殿下,活了下来?
流言四起,传到宫外,又生了许多个版本。
最广为流传的是:三殿下是个命硬的,克亲娘。
可燕云澜知道,那火的确是古怪,却并非因为天灾。
他记得,十四年的初夏,华清宫发生大火的前一天,他的父皇,如今的皇帝,曾乘舟夜渡,上了华清宫。
……
云水阁内。
辛瑜还真没猜错,辛琼之所以被定为铁打的太子妃,还真是因为当年的那个卦象。
不过宴席已散,众人离席。她也没好意思继续拉着辛老爹问东问西。
毕竟她已经算是泼出去的水,一直和自家阿爹说个不停,会引得闲的没事干的朝臣们怀疑——辛太傅和邺王关系密切,暗地交好。
辛老爹走后,她自然是要跟着怀玉一起等澜哥出来。
她也不知道要等多久,索性提议:“要不在附近逛逛?”
怀玉笑她:“你当这是王府后花园呢。”
可笑她归笑她,怀玉还是陪着她逛了逛,一路上聊了几句。
她也总算知道之前来皇宫时,怀玉和澜哥的感觉咋不对了。
那个关在牢里的小孩,叫做牙儿的小男孩,死了。
死在不见天日,暗虫肆虐的暗牢里面。
不是别人害的,是自然死亡。
管饭的牢差消极怠工,给的都是些喂猪的饲料,小孩吃多了,夜里上吐下泻,最后没人管,生生没了命。
怀玉知晓后,心窝子难受的紧,不知道该怨谁,又或许谁也不能怨,连着两天没合过眼,一直照看着手底下那些中了尸毒的人,心里头怕这里面再有一个人枉顾丧了命。
澜哥知道怀玉两宿没合眼,亲自抓人去休息,结果二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辛瑜听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反而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干扰主线进行的路人甲,即便有幸多了几场戏,最终一定会消失在这个世界。
譬如这个小男孩,原著里并没有他的戏份,所以他最后还是死了。
这样说……她也逃不过?
她还没想明白,余光忽地瞥见一抹熟悉的红影,二话没说,同怀玉扯了个借口,说要上茅厕,让她在这等等她,转头就去追那个人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