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压的很低,几乎只有燕云衍听得到。
辛瑜并不知自己说话间带出的柔软温热的气息,令云衍十分不适,且不喜。
他冷冷地看着她,眼中尽是鄙夷和嫌恶,讥笑道:“没听过孤比鬼更可怕吗?”
她正思索着怎么告诉澜哥怀玉有难的消息,忽听小变态极快的一句话,虽听得不全,却下意识地回道:“殿下是比鬼好看。”
云衍:“……”
过了一会,又补充道:“好看的多。”
云衍握了握拳头,偏开眼,再不去看这个人时时给他添堵的人!
燕云澜咳了两声,没去管辛瑜莫名其妙的动作,对着张皇失措的姚术道:“姚兄,那人既然会留下一个人当信使,令夫人必定暂时无事,她要的,是引你过去。”
姚术仰头看着神色镇定的姚术,眉宇间浮上怒色,忽地恶声恶气道:“抓走的并非燕兄弟的妻子,你当然能等!”
说罢,又恨道:“你们快些走罢!我府内之事,我自有法子处理!”
辛瑜懵逼地看向突然暴躁的姚术:这姚老爷怕是伤心过度了?
见他忽然提及怀玉,脑中灵光乍现,立即扭头问那小丫头:“黑蛇只掳走你家夫人一人吗?”
丫头寻声看向她,摇摇头,咬着唇道:“不是……”
辛瑜故作愕然,瞪大眸子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姐姐当时不会正好和姚夫人在一处罢?”
她随口一句,却真真应了实事。
*
苍穹之上,一轮弯月把角儿藏在云里头,碧城褪去白日的热闹,家家户户挑起油灯。
彼时,辛瑜正离开怀玉的房间,在去往红袖楼的路上。
她离开后,怀玉却没有立即睡下。
月光照进屋中,怀玉坐在矮墩桩子似的木椅上,愣了会神,有些头疼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静悄悄的,桌上的烛火摇曳着,将怀玉的影子投在了支开一半的窗户上。
她看着对窗的小屋,漆黑一片,云澜他……还没回来。
怀玉很少和云澜吵架。
她性子偏冷,许多事都不大爱管,云澜却不一样。
她突然忆起从前,云澜自幼被作为明君培养,师授的理念是关怀天下,为百姓造福业。
他的仪容仪表,皆是上京子弟的模范。
可那样一位惊艳绝伦的人,却在少年时经历了常人不能忍受的磨难。
只是那时,她家中也是多事之秋,父亲因事贬到漠城,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她不忍父亲孤身一人,硬要陪着一起,甚至也没来的及同贵为殿下的云澜告个别。
同窗几年的情意,不敌世事境迁,她原以为,他和她再不能站在一方。
初到边城之时,她给家中祖母写过一封信,也给云澜写过一份,一同寄去……
或许是因为边城闭塞,消息不通,她那信如同石投大海,没有得到一点回响。
待再得知他消息时,是他一夕之间丧母丢父,一身荣光剥了个干净。
十五岁的年纪,孤身被押解到寸草不生人烟罕至的荒城。
少年意气被磨平,回京之后愈发稳重。
可于她而言,云澜依旧是她在思贤堂心悦的少年,是上京好女的闺中梦里人。
她嫁与他之时,心中实在欢喜,可她到底有十年未曾和他独处过,不知如何相处才好。
“不该吵架的……”
她正低喃,窗边忽掠过一抹黑影,她来不及细想,立即起身拿剑去追。
那黑影走得极快,转了几个弯弯角角,最后居然消失在姚夫人住的院子里。
她当即一惊,敲开了姚夫人的门,姚夫人正躺着床上,见她忽然闯进,一脸愕然,出声道:“怀姑娘……你怎么……”
怀玉扫了一圈房间,松了一口气,手中剑鞘松了松,解释道:“方才见一个黑影窜到你的院子,我担心之下,便贸然闯入了,抱歉。”
姚夫人摇头笑了笑,道:“怀姑娘怕不是看错了,夫君派了许多护卫守着我院子外头,怎么会有人闯的进来?”
怀玉轻笑:“这院子外并没有……”
她话没说完,姚夫人的脸色却骤然一变,惊恐万分,纤细的手指指着门外的黑影,颤声道:“你、你是谁?”
怀玉立即回头,见门口站着一佝偻着身的老妇人,逆着光她看不清老人的面庞,却能看见那双浑浊、充满怨毒的眼,此刻死死的盯着她身后的人。
姚夫人吓得一身冷汗,磕巴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怀玉往后退了一步,靠近了姚夫人,这个老人,武功不低!
姚术的确是在卿容的院子周边安插了十几个护卫,只是怀玉方才进来之时,并没察觉到暗处有人的迹象,如今看来,只怕是全部被这个老人杀了!
细尘浮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老人一言不发,迈着不稳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近怀玉。
怀玉终于是看清了老人的脸,却并不认得,身后的姚夫人却一声惊呼:“刘婆婆?!”
老人听到她呼喊,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苍老的声音响起:“姚夫人,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怀玉拨出剑,剑锋指向靠得越来越近的刘婆婆,冷声道:“不要再过来了,否则刀剑无眼。”
老人却不屑一笑,阴森森地看着怀玉。
“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她话落,屋里忽地暗了下来,原本从镂空窗户照进的月光被什么挡住,再难照进屋里,床头烛台也扑地灭了。
怀玉愈发护紧姚夫人,屋墙外边发出嘶嘶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正缠着这个屋子。
怀玉猛一转头,朝窗边看,入眼的是一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蟒,她看不见巨蟒的眼睛,只能瞧见嘶嘶而动的蛇信子。
姚夫人却是一声惊呼,晕了过去,怀玉心沉了几分,紧紧地握住剑柄,心下也是一阵慌乱。
这屋子外头,盘着一条巨蟒。
只要它稍稍用力,屋子便会碎成粉末,里头的人,怕是也活不成。
怀玉心下一凛,惊疑地看着老妇,这蟒莫不是和老人一伙的?
下一刻,她却发觉自己猜错了,因为老人眼中也是划过一抹惑色。
那巨蟒似乎在查探什么,只是吐纳着混浊的唾液,却被没再逼紧一分,怀玉依旧十分警惕,一手扶着昏迷的姚夫人,一手横握着剑,警惕着外头的怪物和里面的老妇。
那老妇居然怔怔地走近窗口,伸手轻轻摸了摸巨蟒的滑腻的下颚,喃喃道:“小灰儿,长大了呀。”
……
同样阴冷的月光下,回廊里的人闻言脸色骤然一变,面若寒霜,看向颤抖的丫头,压着心惧问道:“你家夫人和怀玉在一起?”
辛瑜看着神色冷硬到可怕的澜哥。蓦地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联合刀疤脸对付女主——
澜哥大概会提着剑,以比这更可怕的神色杀了她!
她松了口气,没注意到云衍看着她的眼神,透着几分古怪。
丫头也被燕云澜可怕的眼神吓得往后缩,颠颠地说:“都抓走了,全死了……蛇……疯婆子……”
燕云澜闻言,反身忽地一把抓起一旁的姚术,低吼道:“你绑来的那个妇人在哪?”
姚术原就有些错愕怀玉也被抓了去,现又见燕云如此可怖的眼神,身子忍不住一颤,连连摇头:“我让老林把她关在柴房的,我不知道……”
到此时,云衍已然明白那老婆子并不是被姚术换了地方关押,而是自己逃了出去。
难怪自己和二哥追了一路,却跑到了碧湖那边去。
那邪祟,有几分聪明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在这诡秘的夜色尤为突兀,原本压抑的气氛更显可怕。
他道:“二哥,让他带我们去姚府的药园子。”
燕云澜闻言,松开了手,咬牙冷静下来,他不能乱,怀玉还等着他去救。
他甚至有些懊悔,自己为何要管这姚府的事,若是怀玉……他不敢再想下去。
闭了闭眼,待稍稍冷静些,他抱拳冲姚术歉意的一笑,淡声道:“姚兄,方才是燕云鲁莽,万望原谅。”
姚术干干地点点头,连假笑都做不出。
云衍靠着廊柱,眼扫过地上瘫坐在地上的丫鬟,语气透着几分随意:“带我们去药园。”
姚术脸色不大好看,压着火气道:“我们是要去救人,为什么去药园子?”
云衍嗤笑一声,笑得有几分邪气:“姚先生自己惹的债,还要问为什么?”
他脸色发白,手握成拳头:“什么?”
辛瑜也被姚术这装聋作哑的本事气得慌,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傻,一切的源头都是自你家药园子被毁开始的,不去那,去哪?”
她一出声,立即收到三道不同的视线,辛瑜立即低下头,是不是说太多了?
果然,姚术脸色一变,手指着她,颤颤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立即甩锅,故作高深道:“姚老爷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么?”
姚术脸上已经是完全没了血色,他自然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这是府中秘事,他瞒得如此辛苦,此刻竟被一个丫头轻轻道破。
姚术也聪明,很快意识到燕氏这一趟,果真是心思不浅!
他心上又怒又惧,偏偏不得发作,妻子被掳,还得依仗燕云等人。
辛瑜只看见他眉头锁成小山,气息浮浮沉沉,最后松了口,说道:“我带你们去,只是你们必须帮我救出爱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