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话,当真不怕掉脑袋?”燕云澜轻笑了两声,不急不缓地拿起茶壶再添了杯茶,茶水潺潺滑入瓷杯,他的声音随之响起。
偏偏此时室内极静,那水落杯盏的声音莫名有几分敲心。
“本王记得……”
他略一停顿,半起身拿着茶壶为徐境已空的茶杯也添了杯水:“先生师从章云方士,学的是文艺之技,原来竟还懂推衍之术。”
徐境垂眸看了眼茶盏中的水波荡漾,颔首以示谢意,他轻轻品了一口茶,才接过燕云澜的话中之话:“殿下所言甚是,只是一个人在外漂泊,总是要学些东西,才不至于让变得每一日那样难熬,且学了这么些年,也的确没什么成就,只剩这么一样能拿出手的了。”
桌上这二人推杯换盏,话里话外却一直不谈及此次见面的真正目的,坐在一旁的怀玉听着徐境清清淡淡的一番话。
她想,终究他不是姓徐。
过了一会,燕云澜又道:“若先生所言非虚,本王以后仰仗先生之处,倒是很多,可不知,本王又能帮先生什么?”
那最后一句,随着他的目光递在徐境眼前,徐境立即起身作揖,“殿下或许不知,徐某仰慕殿下久已,若能为殿下之事略尽绵薄之力,是徐之荣幸。”
燕云澜不语,静静地望着弯腰揖礼的人。
怀玉忽然起身,走向徐境,将他扶直,柔声而真切道:“因为父亲,表哥受苦了。”
徐境微讶地望向怀玉,旋即璨烂一笑,“若不是叔父,徐境也不会是今日之徐境,更何况当年之事,罪不在他。”
他的话虽然温和,却掷地有声,怀玉和燕云澜望了眼彼此,随即听的怀玉道:
“前几日,表哥曾同我说过,父亲那案子,你有眉目,”她停顿了一下,眼尾掠过身旁的云澜,继而道:“王爷他是身为察案使,最近在调查几桩案件,有那么一桩牵扯到父亲这桩案,便有意向了解一下,你说眉目,具体是指什么?”
徐境默了默,不去看怀玉,而是问燕云澜:“所以殿下今次来,实则是为叔父一案?”
他声音凉了几分,语气不似之前恭敬谦卑,怀玉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
她皱了眉:“王爷是察案使,授了权责。”
“这么说,皇上知道殿下在调查十年前的谋反案?”
徐境这话不知是警示或者其他,不待燕云澜点头或是示意,眼睛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殿下可想好了,当真要翻这陈年旧案,牵扯其中?”
“本王职责所在,先生不必忧虑过多。”
“也不是思虑过分,只是觉得,殿下堂堂一个王爷,身份地位皆有,若真牵扯其中,不怕最后落到个污泥浊身,难以脱身的结果?”
燕云澜笑了两声,带着几分傲气道:“先生刚刚那番话都敢说与本王听,本王若不拿出诚意,岂非落了下乘。”
“哈哈,王爷。”徐境摇了摇头:“我不知你是如何做到在皇帝眼皮底下动手调查这桩案子的,但是,徐某有句话,望王爷记在心里,怀上将军当年的案子,你切不可动,一旦皇帝知晓一点风声,你便是将自己置在一个岌岌可危的处境,那样便是得不偿失。”
燕云澜眯起眼,神色淡淡:“徐先生这反应确实让本王吃惊,按你的意思,怀将军一案,不论是不是真有疑情,本王该袖手旁观。”
不止是燕云澜,怀玉也是吃了一惊,她一直以为,徐境找燕云澜是为了替父亲平反做准备,可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徐境自然感受到燕云澜周身散发压迫的气息,毕竟,一个人无所求地示好,实在惹人生疑。
他深深叹了口气,做出一副要讲理地姿态:“非也,非也。徐某只是想提醒王爷,分清轻重缓急,不要因小失大。更何况,叔父一案,陈旧难啃,线索几乎断尽,非一时一日能弄清楚,徐某近乎查了五年,才得了那么些消息,且无法正式立案重审,王爷若是在这个封口浪尖牵扯进来,实在得不到什么好处。”
他言之凿凿,又语气诚恳,句句戳中要点,怀玉听着也暗骂自己糊涂,这事本就是她怀家事,更何况云澜在朝堂也是如履薄冰,她何必把他牵扯进来!
徐境还没说完,似乎是有些口干,专程快步到桌前喝了口水,才继续道:“我并非是不希望殿下助我怀氏,而是希望殿下可以将此时搁后,等日后大局已定,那时再正大光明地重审反案,会合适轻便的多。”
燕云澜静静地听着,垂下眼帘遮去浮浮沉沉的心思,又转了身来回走了两步,这场试探的结果,他心中已有计较,说话的态度终于也诚恳起来,他问:
“先生觉得,此时什么事大,什么事小。”
徐境闻言,终于是露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太子易位,殿下则是找到证据,解决八年前的流言蜚语,证实自己的身份。”
屋里静静悄悄,怀玉只见燕云澜不慌不忙地跺了个步,似是要往门外走去。
藏在巷子里的辛瑜听见屋里突然安静下来,莫名地加快了心跳速度。
刚刚徐境说的那些话,她听的清清楚楚,她心中一边惊讶于此人不亏是女主后来的得力帮手,一边又惊讶于徐境刚刚同燕云澜说话的语气。
直言不讳,十分有傲骨,这么半天过去,屋里还没声,这徐境不会被……
她正想着,一直安安分分的小魔王突然又咬了她一口,好死不死和上回咬在同一处,她失声捂嘴,怒气骤起,她还没抓着小东西掐一顿,突然门吱呀一声,院外传来动静,辛瑜立即吓得浑身颤抖不敢动。
院外,燕云澜忽然走了出来,怀玉不解但到底是跟着一起出来了,徐境自然也是跟着出来,一时间,辛瑜藏在狭**仄的巷子中,大气也不敢喘。
她看不到院中场景,不知燕云澜正负手而立正儿八经地打量了一下院子的风景环境,只听到过了好一会,燕云澜地声音说道:“此院风景着实不错,只是为先生安全着想,先生还是随本王一道入住邺王府,本王以命下人备好厢房,不如此地幽静,但也够自在,还望先生不弃。”
徐境立马连声应道:“不过一个住处,择日不如撞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