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上七点,张千城等在公交车站牌下,手指在手机键盘上面飞舞,一条刚刚编辑完成的信息还没有发出去,就有人从她手上夺下手机。
来人正是成静余。
肩上背着一个黑色的方包,鼓鼓囊囊的,压在肩膀上,看着还挺沉。
“你背。”
一手将手机还回去,一手把肩上的包递过去。手指微微用力,青筋暴起。
“有点沉。”
早起的嗓音略带一丝沙哑,格外的好听。张千城没有想过一台相机会有多沉,直到她跟在成静余的身后走了一段路,肩膀渐渐发麻,她将包从单边背换成了斜背,实则这样换汤不换药的背法只是心理上减轻了负担。
“你吃早餐了吗?”
张千城问前面走得头也不回的那个人,那人听了之后略略回头,抬头看了看天边微亮的太阳光。
“买个包子,行吗?”
张千城听话的点点头。
有求于人,就要顺势低头,何况眼前这人一向冷清,话少。
两人最后还是坐着公交车,九路公交车停停转转,绕得张千城犯困,忍不住打呵欠,眼睛里酸酸的,有水花的样子,她用意念撑起双眼皮,露出洁白的牙齿朝成静余笑了笑:“谢谢你,成静余。”
啃着包子的成静余大概是没有注意到她的感谢,脑袋昏昏沉沉的,其实他也困,昨天晚上十二点睡的觉,刷题越刷兴奋,要不是开了闹钟,他估计就要错过与张千城的约会。
两人都穿了白色的卫衣,和深色的牛仔裤,张千城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头一点一点,困得她想哭,发丝随风猎起,激荡开来。成静余微微动了动身子,右手上前将虚开一条缝的车窗关得严实,早上的风,挺冷的,他不想被吹感冒了,影响。。。
影响什么?影响他刷题吗,还是影响他什么,侧过头看了眼睡着的张千城,他想起了感冒会传染这个严肃的事情,所以,他好心关窗只是怕同桌感冒了,也许就会传染给他,影响他学习。
好像做每一件事情都有一个原因一样,早起陪张千城去东山拍照这件事,虽然是张千城求了他一个星期,他用各种各样的原因去拒绝,但最后的最后,他心软答应了。
成静余心里有些懊恼,他好像对这个同桌有些太好了,背她走路,请她吃饭,喝奶茶,把自己抽烟的秘密也让她看到了,还有什么?好像,挺多的。
阳光照在张千城的脸上,睫毛微微颤抖,小巧秀气的鼻子下一张粉嫩的唇。平时这张嘴巴总是不停的说啊笑着,配着她皎洁的目光,一股子的机灵与可爱,眼睛里像是装着银河系一般深远,脑袋里总是有许多奇怪的东西,光怪陆离,一丝也不严谨。现在,这双眼睛闭了起来,像是一座漂亮的花园少了阳光的照耀,那些花儿也少了生机。
不得不承认,张千城的眼睛生得很漂亮,不过她自己并不知道。
车子的终点站就在东山脚下,这地方说是山,其实不过是个相对于高点的小土坡,平原地区没有山,所以这上下也就几百米高度的地方就尤为显眼。
山间的空气清爽湿润,带着寒意,裹着这对年轻人一路向上。成静余将相机背在自己身上,轻轻松松长腿一跨,年久的石阶他一步跨两层,将张千城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汗从后背开始渗出来,蒙蒙细汗游走在额头,鬓发。
一路上都没有声音,越往上走就越少有人,在太阳终于要透过树叶穿透这一片绿意的时候,他们到了山顶。
之前的燥热喘气与细汗,都在这一片宁静的小天地里慢慢收敛,张千城从背包里掏出了两张报纸摊在地上,“坐下休息会儿吧。”
“地上冷,还是别坐了。”
地上不止有看不见的冷意森森,更有潮湿和细小的虫子,周围寂静无声,静谧安详,眺望远处的城市高楼,整个海市就在他们的脚底下,一股豪气从这一片俯视下由然而生。
“感觉自己就是住在山上的仙人,每天看着万家灯火而眠,伴着朝阳而起,整座城市都在我的脚下。。。”
“所以,你这一刻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宰吗?”
张千城的由感而发只持续了两分钟,就卒于成静余的不解风情中,她歪着脑袋看身边这个少年,他的眼睛幽静深黑,里面荡漾着自己的模样,像一面镜子,暗流涌动,来自张千城不安分的心跳。
“快点过来,去推门。”
成静余从黑色的包里拿出了相机,张千城只认出这是尼康的牌子,这还是她昨天晚上上网学习之后记住的几个英文字母,至于其他的,她实在无能为力了。
“你想拍哪些?”
“这道门,这一座塔,还有里面的东西,恩,反正,我也不知道要拍什么,我当时想用手机拍是想要拿回去给我外公看看,小时候他说这里住了仙人,老道长,我想要告诉他,这里其实早就荒废了,什么都没有。”
长长呼吸了一口气,这真是个艰难的任务啊,成静余突然想在心里问问自己,是题不好刷,还是觉不好睡了,大清早的来山上瞎折腾。
“你随便拍一些吧,我们等会儿就去照相馆把它们都挑一挑印出来就好了。”
大长腿来来回回在泥泞的青砖上走动,或蹲下或曲着腿弯着身子,阳光就照在他的背上,只是动作有些滑稽,手机滑盖推动的声音惊扰了成静余,张千城还没有来得及拍点什么,眼前的光就被挡住了,她有些心虚。
“你,怎么过来了?”
“哦,想问问张大小姐,是不是对我这个摄影师不满意,竟然还拿手机偷拍。”
说这话时的成静余像极了那天抽烟的他,不冷清,不持重,反倒有点类似长得好看的流氓。他的脸凑在张千城的眼前,浓黑的眉毛挑起一边,如果配上滑向一边的坏笑,那就更像一个流氓了。
张千城的心跳控制不住的加速,她小心地懵懵懂懂地将手抚在自己的心口,但她感觉不到任何跳动,浑身却像是过了电,忍不住地就抖了抖,手脚微麻,她觉得自己突然就生病了,全身无力,只有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看着他混合了少年与大男生的危险,张千城觉得,成静余这个人有点危险,看着这张脸,她竟然有些不满足,想要用手去摸一摸,她想知道这张脸的骨骼生成,想要看看他的睫毛到底有多长,还要,用手去探一探他嘴唇的温度。
张千城,疯魔了。
胸膛里的心脏不要命的在跳动,血液也在叫嚣,只是胆小鬼张千城竟然微涨红了脸,转身跑出了门外。
站在山顶那一圈围栏处,她用手扇风,试图化去自己绯红的脸颊,和成静余若有似无的探究。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成静余将相机放入黑色的包里,站在张千城的边上,变戏法一般从裤袋里掏出了两根棒棒糖,递给她。
苹果味的,张千城仔细辩认了他手里那一根的味道。
原来,他喜欢苹果味。
成静余双腿交叠,背靠着石栏,一手拿着棒棒糖,一手盯着张千城看,看她古灵精怪的眼睛里倒映的自己,还有她傻乎乎的模样。
有点好笑。
“我其实不太会拍照,从网上搜了一些资料,偶尔自己也拍些小花小草,只能保证照片不糊,但,没什么意境。”
他解释着,自己就是个业余门外汉的水平,能够保证照片的清晰度,但保证不了好不好看,没有时间去研究光线,角度,顶多就是比手机的像素高些,技术上看着好像神气一些。
“恩,没关系。谢谢你。”
“今天说过了。”
“原来那次,你听到了啊。”
“我年纪不大,耳朵不聋,就连上课堂上那些嘀嘀咕咕我也听到了。
”轰~
对面的人脸又红起来,真得挺像一颗苹果的,成静余觉得她挺好玩的。不知道是在哪里读到的一句话,年轻女孩的脸红仿若珠宝一样珍贵,原话是什么他早就忘记了,大致意思就是一个姑娘的脸红是很宝贵的,他忍不住想要逗逗她,毫不意外地,她脸的红了几分。
张千城不敢抬起头,只能侧着头偷看成静余,看他漂亮的手搭在腿上,骨节分明,细致修长,这一刻,她只恨自己读得书还是太少了,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一双手,只能用好看,漂亮这样肤浅但通俗的词语来安慰自己,还好还好,总算没有太丢人到只会用脏话来表达惊喜的地步。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少年人闭着眼睛感受天地万物的安宁,感受造物主的伟大神奇,少女眼里缀着高亮,像一条星河,辰星璀璨,悉数在她眼底静静流淌。很快,这双眼睛的主人看向身边的少年,抬起的头在感受天地,鼻梁高挺,面容清俊,张千城的手紧紧交握在胸前,似祈祷,或祝福,她想要某一天这双眼睛的主人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张千城单方面地在自己的日志里宣布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离他只能几厘米距离,不经意探手都能触碰到冰冷指尖的人,但,她不敢,她现在连碰到这个人的衣角都觉得是罪过,成静余捧着书认真仔细,同桌的走神惯来没有被他发现,更加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张千城每一天的心情从早上出门的企盼,到晚上回家的怅然若失,高低起伏不定,犹如坐过山车,每一次的喜悦与忧愁都写在脸上。
东山回来后她把照片拿到了照相馆冲洗,挑选半天,只要不是模糊的,她都留了下来,每一张照片的背面都是一天的心情记录,她现在可舍不得把这些照片给外公送去看看了。张千城心里有了一个不成熟的小计划,在悄然成型。
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但她想,对一个人好。
周五大扫除,轮到了张千城他们这一小组,放学后同学们拿上书包回家,他们这一组十来个人留下来给教室做美容工作。男生提水擦窗子,女生拿着拖把扫帚将教室地面里里外外清洗一遍,等搞完教室的卫生,他们还要去器材室整理器材,活其实不算少,人多,力量大,每个人都想着早点干完回家,手上动作不停,分外卖力。
器材室里什么东西都有,大多是体育课上的器械,小到球类,大的有梯子,鞍马,每一样都要擦拭一遍,没多久,这些人就有些累了。
“老师要来检查了吗?”
“赶紧起来干活吧,马上就要来了。”
“可真累啊。”
张千城没有抱怨只有祈祷,她希望老师慢一点来检查,也希望她们慢一点将器材擦拭好,放归原位。不也手上动作再如何磨蹭,十来个人还是把器材室打扫的干干净净,大扫除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四点半,离数学竞赛班下课还有半个小时。
张千城借口忘了东西在教室里,一步一步似蜗牛一般,缓慢走到了教室里,在自己的座位上东找找,西看看,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漏下,可时间就是那么慢,慢得她要都要变成蘑菇在角落里发霉了,数学班还没有下课。
巡场的老师看着坐立不安的张千城,敲了敲门,一脸严肃正经,“这位同学,你干什么呢?放学了还不回家。”
一声呵斥,吓得她立马背上书包,逃离了教室。既怕被人看出心事,又想达成自己小愿望的张千城最后是飞奔出教室和学校的,她怕巡场的老师逮住她要问出个二三四来,到时她要怎么回答自己傻乎乎的坐在教室里是为了再多吸点学校的空气以便于自己更好的学习,呵呵,这样的谎话鬼都不会信啊。
怂人一个的张千城,她的小小的不成熟的计划的第一步,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失败了,当夜,坐在电脑前的张千城在WORD文档的计划表里认命敲下“失败”两个字,并且标注了红色。真真是出帅未捷身先死,不知她梦里有没有泪满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