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岁是永远都睡不醒、睡不够的年龄，也是懵懂开始记事的年龄。不管是酣睡、熟睡、浅睡还是刚睡，也不管是在做甜梦、香梦、幽梦、恶梦，还是根本就没有做梦，米粒每天深夜一定会被一套有规律的组合声音惊醒。
这是1968年仲夏，一个月明星稀的深夜。万籁寂静中，突然，一阵粗犷悠长的蒸汽火车的轰鸣声划破夜空，熟睡的米粒惊得一怔。随后响起“呤----呤----”的电话声，怀天安拽亮开关绳，电灯亮了。怀天安接起电话，
“喂—哦，好，好，我马上去。”他快速起身，穿衣穿鞋，轻关屋门，消失在夜幕中。
米粒还是醒了，睡眼朦胧中，翻身看见怀天安的床位上空了，问徐兰芝：“我爸呢？”
“火车晚点进站，去段里组织抢修去了。”看到米粒欲言又止，徐兰芝摸摸米粒的头，“睡吧”。她拽灭电灯，四周恢复了寂静。
月光透过窗帘在被上、墙上印上斑斑点点，米粒用小脚在被子里顶起，再放下，那些斑斑点点仿佛有了生命一样，流淌着，跳动着。米粒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再也睡不着，脑海中涌现出十万个为什么？
怀天安是青水市青水铁路分局机务段的段长。几乎每天深夜，米粒都会被蒸汽火车的轰鸣声和随后的电话铃声吵醒。即便他睡意正浓，似醒非醒，但他一定会被最后轻轻的开门关门声惊醒，那是怀天安又上班去了。
为什么往往都是先有蒸汽火车的轰鸣声，之后才有电话铃声，而不是顺序相反？米粒百思不得其解，没人给他答案。
等他长大后才慢慢醒悟，火车分客车、货车。如果是客车，先到火车站让乘客下车，之后火车头与列车车厢分离，回机务段检修。如果是货车，先到车站货场卸货，也就是把货车车厢甩下来，然后火车头回机务段检修。
火车在沿途运行中，司机会在较大的中转站给机务段运转车间打电话，汇报列车运行状况、安全隐患和是否晚点等信息，让运转车间提前做好维修准备。怀天安打电话就是掌握这些信息，他要在到达机务段运转车间之前，谋划好检修方案。
火车在临近青水火车站前，会发出震耳的鸣笛声，那好像是司机在呼唤怀天安：“怀段长，我安全回来了。快来快来，还有许多难题需要你来破解，还有许多安全隐患需要你来带领大家去根除。”
米粒很是迷惑，为什么爸爸白天都上班了，还要天天半夜也上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冲进漆黑漆黑的夜晚，独自前行，风雪无阻。是什么力量驱使爸爸这样劳累工作，还乐在其中？
对了，爸爸不是段长么？那可是两三千人的大段，也算是个领导干部吧？平时看挺受人尊重的，难道领导干部不需要休息么？这样辛苦为什么？邻居中有在机务段上班的普通职工，他们工作和休息都有规律，可不是这样的。
米粒实在想不通，也有点气不过，他推醒了徐兰芝，
“妈妈、妈妈，我爸不是段长么，为什么白天晚上都要去上班工作？”
徐兰芝愣了一下，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傻孩子，什么狗屁段长，你爸就是一个修火车的！”她爱抚地摸摸米粒的头，“睡吧。”徐兰芝扭身睡觉了。
米粒心疼爸爸，也感觉爸爸很了不起。如果换成米粒，天黑可不敢出门，那是不能想象的场景。怕黑自不用说，关键是睡不醒的觉啊，连天明后都不愿意起来呐。一想到睡觉，米粒眼皮发沉，困意扑面而来，他很快地睡着了。
“快起床，叠被，吃早饭了。”早晨，米粒被四姐怀淑芬摇醒，
“让我再睡会。”米粒酥松迷离，翻身又睡了。
过了一会，二姐怀巧燕跑过来，摇晃米粒，
“米粒起床，小兔子跑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没看着啊？”
米粒猛地一个激灵，他一骨碌爬起来，穿过红色的地板，跑到阳台上，一只白色的小兔崽子爬在那里。
“小兔子乖乖，小兔子乖乖。”米粒抚摸着小兔子，嘴上嘟哝着。
米粒的家是一栋L型三层红砖楼，一共5个单元，只有若干三层的住家才有阳台。阳台是露天敞开的，预制板水泥地面，四周蓝色铁艺，上沿镶嵌本色木制扶手。
几天前，邻居尹卫国叔叔送来一只出生不久的小白兔，米粒被深深地迷住了，喜欢得不行。徐兰芝找几块活动木板，把阳台底层四周的铁艺窟窿简单堵上，搭个简易兔窝，为小白兔安了家。
怀天安回来了，一家8口人坐在一起吃早饭。6个孩子中，最大的是哥哥，中间4个姐姐，米粒最小。
吃过早饭，怀天安上班，哥哥、大姐、二姐上学，米粒和三姐、四姐到楼下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