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坐朝堂,有事速启奏!”宣事太监双手交握于腹前,仰头高唱进言词。
堂下文臣穿赤服列于左侧,武将则着紫袍站在右方,众人向高坐在龙椅上的容朝天子行三拜之礼后齐声同应了一句“诺……”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尊元帝却是面色倦怠,目光萧索“各位卿家有何事上奏啊?”
话音刚落,文臣中位列首位的太子太傅王寻随即出列拱手高声奏道“陛下,立春之后便是今科春闱,鸿文院已拟好了几份备选试题,届时将上呈陛下御览,由陛下定夺最终试题。”
“嗯,今年的文举科考还需王卿你多费些心思。”尊元帝赞许地点头。
“诺。”王寻再拜道。
尊元帝心情大好,面色也因此多了些血色,于是又转而看向武官一列。
问道“杨太师,不知武举科考准备地可还顺利?”
话音刚落,武将之首,当朝太师兼天下兵马大元帅杨宏荣,大步走到王寻身边,面向尊元帝站定,步伐稳健又刚毅,不愧为老当益壮的一员猛将。
“多谢陛下关心,各地选送的举子们,已经安排在北郊禁军营中待命,不日便可举行武举科考!”
杨宏荣虽鬓发花白,但中气十足,声如洪钟,昂首挺立,完全不惧天子威严,气势上甚至有压过尊元帝的态势。
王寻忽然转向杨宏荣开口道“杨太师,下臣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王大人请说!”虽是对王寻的回答,但杨宏荣仍直视前方,根本不屑于侧目看他一眼。
王寻见他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也不恼,看着杨宏荣的侧面,笑道“下臣听说此次武举选送的举子们,都是来源于各道府的驻军,那些民间的有识之士,即使想参加,也没法获得名额,不知太师是否有耳闻?”
尊元帝大感讶异,立刻问道“杨太师,果真有其事?”
“回陛下,武举改制确是老臣的意思。”杨宏荣毫不掩饰地承认了下来。
尊元帝听后,藏在龙袍里的手紧紧握起,杨宏荣仗着自己一品大员的身份,又掌握天下兵权,我行我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接收到尊元帝眼神的指示,王寻立刻向杨宏荣质疑道“太师这又是何用意,陛下早已言明,今科春闱不设门第限制。”
“老臣思虑再三以为这样的选拔方式极为不妥,须知科考通过的武举贡生将由兵部授予官衔,军中将领均是智,谋,勇,义之人,岂是那些随随便便的乡野村夫可胜任的,如果陛下觉得老臣行事有失当之处,尽可责罚于老臣!”
杨宏荣不假思索便道出缘由,这话乍一听确实很有道理,可也禁不起深究,说到底就是杨宏荣为提拔亲近的世家子弟所编造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更无法容忍的是,他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让皇帝责罚他的话,分明就是在向皇帝施压!
然而这次改制却得到了武官们的一直认可。也对,这些武将,哪一个的家里没几个在军营历练的子侄,自然是要支持杨宏荣的。
可这样一副情景,对尊元帝来说就另有一番意味了!
杨家公然在天子的眼皮底下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根植势力,已经明显有了权重压主的趋势。
“陛下,太师也是一心为国,念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还请陛下宽恕于他。”
这时杨宏荣之子虎威将军杨岳林,走到殿中向尊元帝“请求”。
尊元帝此刻并未感觉到杨岳林对自己有如何尊重,一时气愤,便不自觉地握住了龙椅右侧的扶手。
这一切被站在尊元帝龙椅两侧的太子和雍王看得清清楚楚。
皇帝极力压制,并没有把他的反感表达出来,反而是笑着安抚杨家父子道“太师,将军言重了!太师如此忠君爱国,朕又怎么会不明白。往后,太师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武举的一切事宜,听太师言。”
杨家父子在朝堂上盛气凌人的态度,尊元帝看着心烦,更无心再听其他大臣们的进言。
于是,没多久早朝就在皇帝的授意下草草结束。
尊元帝手撑着龙椅缓缓站起身来,却因为久坐后气血不足,当即感到头晕眼花,站立不稳,要看就要颓倒下去,幸亏了较为靠近尊元帝的太子季东谦,眼明手快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在众大臣面前失态。
然而另一边的雍王季东和的手只能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最后还是悻悻地放回身侧。
这一切均被殿下的大臣们看在眼里,看来骊山行宫的修养并无成效,恐怕皇帝也是来日无多。
一干人等悄悄地打量着站在殿上最高处的三位天家父子,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该站队表明立场了?
早朝过后,沐阳宫内书阁季东和正在翻阅门下省上呈的各部奏折,随便看了几份后就把手中正在看的奏折奋力一掷,扔在那一堆奏折里,以致堆积成小山样的奏折轰然散落到地面。
一旁伺候的黄文宇也是一惊,连忙跑到散落一地的奏折边上,俯身去拾捡起来。
“别捡了!”季东和厉声喝止“这些门下省的狗东西,现在就敢开始给本王使绊子!呈上来的,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殿下息怒,以殿下的英明神武,那些乱臣还不足为患。”
“哼!吩咐下去,明天起各部奏章不用经过门下省,直接送到本王的沐阳宫来!”季东和握拳的手狠狠地砸到桌案上,狠厉的目光紧盯着那堆散落在地上的无用奏章。
季东和浑身散发的戾气让黄文宇心惊,仍然蹲在地上不敢说话,生怕再触怒到他。
手里收拾的动作也加快了许多,又喊来门外侍卫,将奏章全数搬了出去。
好一会儿,季东和的怒气渐渐消退。
“东西送到舅父手中了?”季东和又忽然问道。
“殿下放心,殿下安排的事,小人已经办妥。”黄文宇谄媚地笑道“小人还特意留了一点盒子里的东西,让我们的人拿去去查了。”
季东和好笑地侧过身“算你机灵!”
“谢殿下谬赞……”
“对了,那个林芸呢?”季东和一回宫就钻进内书阁里处理政事,如今闲下来,才又记起似乎下朝回来后还未见过她。
“小人也不清楚,回来后一直没见到过林姑娘。许是回了清音殿了……”黄文宇轻声回道。
这个林芸,胆小怕事,又是个倔脾气,她应该没胆子就这么回清音殿。
季东和轻轻摩搓着下巴,想到这里,觉得有趣,不由地笑出了声。
“殿下何故发笑?”
“我笑你还是太看得起林芸了!走,去后面。”
后面?去后面做什么,这么冷的天,林芸难道还待在那里?然而,黄文宇没太多时间再考虑这些,季东和已经推门而出,他只能小跑着追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怎样,本王猜得没错吧!”
季东和白日练剑的那处后院,算是沐阳宫里极为特殊的存在,四周不仅绿柳翠竹环绕,竟然还有一间与整座宫殿格格不入的小茅屋。
林芸此刻就站在茅屋的屋檐底下,穿着几件不算厚实的衣服,还捧着那套茶具,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季东和得意地让到一边,让黄文宇现在自己方才观察的绝佳位置。
黄文宇看了眼林芸,心里更加轻视软弱无能的林芸,但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而是立刻凑到季东和眼前奉承道“殿下英明!”
季东和挥挥手,示意黄文宇后退“这种不乱说,不越矩的人,正是本王需要的,以后就让她到内书阁伺候吧。”
“殿下不可!这个林芸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她的姐姐毕竟是季东谦身边的人,内书阁里那么多的机密,难保日后不会从她口里泄密。”
“这不是更好?他们想听什么风声,我们就给他听什么消息。”
季东和遥望着屋檐下瑟缩的林芸,眼神微暗,不管你林芸是真蠢还是装傻,都别想从沐阳宫带出一句有价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