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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乱弹·不合要求的傍晚

在长着黄色软草的平原上,所有出现的事物都必须带点温暖的光。但它同时也是一个深具内涵的平原,所以也就难怪它有点特别的要求啦。

比方说,当时钟慢慢地,慢慢地将手指逼近下午三点的时候,问题就开始严重起来。因为傍晚,就要来了。一个具有烟灰缸的内涵,又要废旧工厂烟囱的味道,同时又所有指头都在暗示着“NO,NO,NO”的傍晚。

很多时候,实际上并不能做到这一点,所以傍晚就静谧得出奇,完全可以说是诡异:事实上,傍晚并没有来,因为不符合要求。所以这时候,实际上等于“无”。

在一个“无”的时空中,墨菲是跑着来的。

她发现这里好安静,空气像玻璃一样。同时她在里面觉得胸口有点闷。是那种难受的闷,好像灰烬在烧。墨菲在看到一棵靠近中央的矮桉树时,立刻被它拉着跑动起来了。

这样她就成了这个明亮的平原的内涵。带点暗,闷骚,健康。

每当她转八分之一圈的时候,她就开始消失,从脚,到尾巴,到腰……转到八分之五圈时,她又反向变化,也就是很快出现了全部。

这就像溺水一样。先沉下去,再浮上来。但脑袋永远是在平原上,他人可以看见。

行啦。你别搅动空气啦。

别踢塑料袋。

拜托啦,别弄得充满燃料的味道……

那是怎么啦,这个广场是水泥的?

他们说要在大城市建个世界上最大的垃圾焚烧厂。

……

墨菲跑得气喘吁吁的,但她也觉得难以言说地痛快。所以她继续不停地转,直到身体里的心脏终于喊了出来:真像只发情的猫啊。

它说对了。墨菲就消失了,而墨菲的心脏独立了。

我猜心脏很是享受这个火烧烟的味道。但它就是一块小石子状而已。这个新来的东西遵循特别的原则,而它的特别便是喋喋不休。

“不就是一块小小的石子吗?”拜托,现在谁不是灰头石脸呀!瞧,我明白别人为什么也噗通、噗通、噗通地跳,因为独自一个的时候,是有多喜欢动来动去,在地面走左走右,走右走左,在水里浮上沉下,沉下浮上啊。

要知道我可是个水晶心脏哦。

另外,你还不知道吧?桉树其实是条河。当你说对了的时候,它就消失。

于是桉树消失了。新来的家伙很高兴地在它让出来的地方坐下。话说桉树消失后,留出来的沙还真新呢,带着溪流的新味。

一条裸露的、小得像蚯蚓的蛇爬了过来。

“这儿的草还真舒服。”已不是新来者的心脏说。它已经完完全全人模人样了,还有衣服。

蚯蚓蛇摇了摇头,很享受地躺在像猫的黄毛一样的草上。草被它压到地面,好像毯子。

“我知道你是什么,你是条家蛇。”

穿衣服的人模人样的心脏说对了。但它十分害怕孤独——这是喋喋不休者的通病。基于这个通病,它勇敢地成了破坏者。

“但你不必消失。”它说,“反正多我们两个也不多,你说是吧?”

当然啦,它没有这个权利作决定,除非它喋喋不休,把天空的颜色搅浑。

“我喜欢特别而温暖。”

人模人样的心脏出了很多谜,让家蛇猜。家蛇总是猜不到,所以人模人样的心脏一直摇头。

这样一来,穿衣的人模人样的心脏觉得家蛇的体温虽然带来温暖,但并不能说特别。于是它提议这个朋友以最艺术的形式,来表示它存在于这个美丽草原的意义。

家蛇躺在一颗小尖石上。别问我它什么时候找到的尖石啦。总之它什么也没做。

“那么说,还是人模人样比较特别吧。”穿着衣服的那个站了起来。

家蛇的尾巴轻轻一勾,把一只小小的,坚固的、玻璃状的圆球甩了出去。那姿态真的很艺术,就像造型艺术。

穿衣服的那个就不见了。

“我知道它是什么,”家蛇在长着毛一样的草的美丽草原上得意洋洋地说,“它只不过是黑猫吞进去的一只小玻璃球,后来就冒充为心脏,最后竟穿戴得人模人样。”

家蛇不愧为聪明的蛇。当然了,它也知道自己的聪明,所以就难怪它爱好奉承啦。但这会儿,温暖的草原上全是秘密——这是为了保持傍晚的神秘性——所以也就没人负责“奉承家蛇”这种浅显活儿啦。

因为没有人阻止它,实际上是“无”的傍晚也无法阻止它,家蛇便滔滔不绝地大显能耐:“我知道自己来到了哪儿,不就是个草原吗?一个拥有一堆温暖秘密的草原。就像身下这些草,谁能告诉我它们究竟是什么?不能!那些消失掉的才是被看破的。至于它们消失后去了哪儿?当你消失时,你就知道啦。”

实际上是“无”的傍晚没有阻止它。毕竟,它没有破坏规律。它可是条聪明的家蛇。

“话说,谁讨这个地方喜欢,才是最重要的。若不讨人喜欢,那就等着被消失啦——无论你站在哪个角度,总会透明如同空气。至于我,看来我的造型艺术颇为符合这个草原的口味——就像那是它自身的要求。所以嘛,这就是我在这儿的原因……”

“所以说,就是你这个家伙看穿了傍晚么?”

话音刚落下,家蛇便从小石子上掉了下去。

“温暖地、安静地睡一觉真不容易啊。”

长着柔软长毛的黄猫被一只玻璃球弹醒,优雅地翻身而起。

它是只漂亮的、像舞蹈家的猫。它正在堆得极高而有了温度的垃圾旁,感觉真的温暖极了。

但话说回来,没有烟囱的傍晚真不敢恭维啊。只有一片大玻璃一样的“无”呢,就像这个城市的玻璃幕墙。黄猫慨叹着,瞧了瞧那堆缺少烟囱的垃圾,于城市的垃圾集中场跳了起来,跑路了。

话说,还真是看不见带烟囱的傍晚呢。没有人愿意准备这样难搞的傍晚,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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