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出征就担领军万人的重任,说不紧张是假的。可芒骆就在我身侧,不能被他看出端倪。我大呼一口气,握紧手中马槊。
这杆马槊是我在姑臧军械库中寻来的,师父给我的剑虽好,可在面对铁马玄甲时威力远远不够。
陈霍残部高举陈字大旗带异族将士在姑臧城外与我们对峙,两军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我许仲鼓之子,师出象和将军,定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我告诉自己,师父想守的赤乌,林云霁想要的盛世,都由我来成全。
敌军骑兵强势,可远战远不及赤乌,几波火箭过后,敌军已略显疲乏,阵型散乱。站前我们事先商量战术,近战我们讨不到好处,就决定先用火箭打乱阵型,只要敌军乱了方寸,就是我们乘胜打击之时,现在情势正如我们所想。
“杀!”
我大喊一声,身后是雷鸣般响彻天际的应和声。战鼓镗镗,黑风阵阵,烈马嘶鸣。骑兵率先前俯身体,在喊杀声中如快箭般冲入迎面而来的敌军。很快两军就混打在一起,寒光玄铠,兵戈铁马,赤帜蓝旗,还有低沉阴霾的天,就是我目之所及的一切。
我在马上横槊杀敌,马槊虽长,可仍能感受到它刺穿札甲划破血肉的感觉,一个又一个人在我面前倒下,他们断臂破肚奄奄一息,而后被马匹步兵踩踏至死……烈马的嘶鸣声,将士的喊杀声,将死之人的惨叫声,还有呼啸肆虐的风声,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眼前一望无际的黑云和举刀攒动的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倒地,密密麻麻,如同蝼蚁……
“许元泱!”
一声怒吼。我被从马上挑下,仰面坠落。
等我挣扎起身时,芒骆执刀为我挡住身后月氏兵,厮杀声兵戈声又同洪水般涌入我耳中。
“许元泱!你给我清醒点!这是战争!”芒骆抬脚踹开那人,我定神再次紧握马槊打断迎面而来马腿,马上之人仰面摔下,我立马断了他的脖子回首对芒骆道:“多谢!”
身后没了芒骆的身影,他早已再次投入人群执刀杀敌。长槊笨重,马没了再拿着它反倒不便,我吐掉掺杂着血液的口水,弃槊拔出腰间长剑,从地上拾起钩镶,大喝道:“尔等夷族滚出赤乌!”
见敌军丢盔弃甲败退而逃的身影我长舒一口气,胜了!
姑臧之役打了整整一日,虏敌四千,大败敌军。典林典都尉为我们摆宴庆功,将士围着篝火举杯畅饮,齐声高歌唱:
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
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
芒骆闷声添火,我为他斟酒一碗,“今天多谢!”
他接过酒低嗯一声,紧盯着篝火,我问他:“眼睛不疼?话说他们唱的这是什么?”
他摇晃碗中浊酒,答道:“《信南山》,赤乌出征军中总唱这个。”
“谁教的?左丘淮、先皇还是弈老?”
“好像是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那个时候你也在军中,不记得?”
“不记得。”
看芒骆认真的模样不像是骗我,他那时正是记事的年纪,如果军中同有小孩同为孩子的芒骆丝毫没有印象那多半就是谣传了,行军枯燥乏味总是得有些故事才不无聊。
不过这歌我倒是喜欢,应和林云霁所说子子孙孙万寿无疆。不知她现在如何,有没有好好戴着步摇。
我起身拍去衣摆上的黄土,去写封家书道个平安,顺便问问林云霁现在如何。如今越远离京畿便越想早些得胜还朝,想多见见她。
凉州风沙大,没有长安的水土宜人。经此大胜,众士皆士气高涨,大败蛮夷驱其南下之日不远矣。师父,您想护的黎元安乐,徒儿自会替您护好。阿娘,旧宅海棠花开时,孩儿定身披战甲凯旋还朝。至此,替我问云霁安。
等再收到家书时赤乌军已经快到番和。等夺回番和,再南下联合金城东部的南安驻军赶羌族和小月氏退回南境,到时可以一举剿灭陈霍残部。
我们驻扎在番和西南河西堡,断援军来路,明日一举夺回番和。家书一到,我欣喜若狂,都尉长史有司正在商议战术,我给芒骆简单托付之后怀揣家书寻了一僻静处,这样就能不被叨扰将信中内容仔仔细细字字读来。那夜林云霁惊慌离开后,不知她可曾在师父阿娘面前问及过我,不知左丘沂那个废物在侯府可还安分。
我激动难耐拆开信,信中只有三个大字——牛羊肉。
文淮你个糟老头!我弃书在地连踩几脚,我回去一定撕了你的画!扔了你的大袍!摔了你的琴!砍了旧宅中的海棠树以泄心中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