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木正在院子里和自己的侄子侄女玩儿，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南昌的。
“喂，您好。”
“嘉木，是我，方林。”
这时林嘉木才想起来，之前方林跟自己说过，研究生毕业自己到南昌的大学里做老师了。
“方林，你过年回来没？”
“以前我听说你家是李村这一片的，我现在在李村呢，你家是哪个庄儿的？”
“我去找你吧，毕竟这片儿我熟，一会你给我发个位置。”
挂断电话，林嘉木已经收到了方林发来的位置。
两个人已经好多年没有见面了，在大学期间过年回家还见过面，到了研究生期间就没有见过面，毕业时两人聊天林嘉木才知道方林准备到南昌的一所大学教书。
林嘉木跟妈妈说了一声，就骑着家里的摩托车向李村走去。家里距离李村不到一公里，骑摩托车五分钟就到了，按照方林给的位置，林嘉木很容易就找到了他。
方林在门口，等着林嘉木，林嘉木把摩托车停到路边。
两人相互看着对方，“嘉木，来，到院子里坐。”
“你今天是走亲戚吗？”
“我姐家，”林嘉木知道了方林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方林姐姐拿出一些瓜子糖果，水果放到桌子上，又泡了茶，给他们准备好。
“你们喝酒吗？屋里柜子里有，林子自己去拿。”
“你别管了，要喝我自己拿。嘉木，咋样？在A市。”
林嘉木笑笑，“咋样？不咋样，在咱们河南，也就郑州的工资还可以。”
方林摇摇头，“你怎么也是张口就是工资呢？今年过年，我听到最多的就是工资，工资，我真的就快怀疑我自己的人生规划了，在我的人生里，能成为老师，尤其是能成为大学老师，一直是我的愿望，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很尴尬。好了，咱俩喝点。”
说着，方林已经站起来到了屋里，拿了一瓶酒出来了。
“姐，酒杯呢？找两个。”
“在旁边的柜子里，你找找。”
方林又进屋找了一会，拿着两只杯子出来了，姐姐从厨房里端出两个盘子，一盘酒鬼花生，一盘藕片。
“先当下酒菜，我再给你们弄两个。”
方林很是郁闷，给两人每人倒一杯。
“林子，你忘了吗？我是从不喝酒的。”
方林拍一下脑袋，“你看我，把这事儿忘了。”
“今天难得见面，我就以茶代酒，”林嘉木把一只杯中酒倒回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两人直接碰杯干了。
姐姐很快又端出了两个盘子，一盘切火腿，一盘炒肚丝。
“林子，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一个年，也是很憋屈的。”方林夹一筷子肚丝。
“你咋憋屈了？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工资也可以。”
“这样说吧，你觉得现在家里边的人变了没有，准确地说，是家里边的人的思想观念变了没有？”
“来，嘉木，走一个，”两人碰杯，干了。
“我也觉得，你没变，我没变，是现在家里面的人的思想观念变了，我们以前觉得我们在学校可以接收到新的思想和最新的信息，可是当我们出了学校之后，我才发现，我们的思想观念已经变得和社会中的主流思想格格不入了，以前还觉得可能是因为在城市，家里还没事，可是这两年回来过年，我发现家里人的思想变得比城市里的人还要可怕。以前，老师是多么受人尊敬的职业，可是现在见面，先问你做什么呀，老师，人家会说，现在老师工资这么低，你研究生毕业，咋不找个好一点的工作，你看谁谁谁，高中毕业，现在一个月都好几万，并且好几万说的特别重。弄得我现在都不敢跟人家说我是大学老师了。”
“林子，我跟你的处境一样，刚毕业时，我觉得自己的能力很好，到一家小公司完全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做出一番成绩，可是现在我才慢慢发现，当时那些选择大公司的同学似乎是很明智的，虽然从毕业到现在，他们并没有拿出什么成果，但是他们的福利很好，工资每年都会上涨，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似乎很安逸，再回头看我，没有什么福利，没有什么假期，工资就那样，但是我似乎还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因为自己做出了东西，虽然卖出去的不是很多，但是这完全是推广的事，我也想着产品大卖我可以有分红，可是老板似乎并没有好好推广的意思，即使现在我明白一家企业的成功，是一个优秀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但是我还依然相信我能够成功，林子，你说我是不是死脑筋？”
“怎么说呢，你一直都是很执着的，这也注定你在短时间之内很难见成效，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功。但是一个人的成功真的就只能用金钱来衡量吗？我现在过年真的不想回家了，在外面，是自己的圈子，有共同的语言和爱好，倒是觉得自己过的还行，但是一到家，被家人和亲戚问来问去，比来比去，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种很尴尬的存在。”
方林点燃一支烟。
方林说的这些情况，林嘉木也是感同身受，因为自己也总是面对这样的问题。
“你不能选择逃避，我想，时间应该能够证明一切，我们现在正处于人生的尴尬阶段，刚工作，和身边同龄人相比，他们大多高中没有上完就出去打工了，十来年，这十来年跟我们相比，没有花钱，反而一直在赚钱，并且不管他们做什么工作，家里人都不会用有色眼镜看他们，认为他们只要能够赚到钱就行，可是我们就不一样了，如果我们去工地，我们去车间，家里人坑定会说我们的学白上了，可是我们有了体面地工作，还没有在我们的岗位上做出成绩，家里人觉得我们的学也是白上了，因为他们没有直观地看到我们获得的报酬。总的来说，是这个社会发展太快，农村没有从一开始就跟上社会发展的步伐，只是现在人群流动起来以后，农村的人才发现了城市的状况，把发展的过程忘了，一下子看到了结果，可是这种事情在城市是经过几十年积累起来的，我们到了城市，怎么可能一下子赶上城市的步伐，当然不能排除一些农村人在城市里在经济上赶上了城市步伐的人，但是他们有忽略了其他方面的差异，这就是即使有很多农民进了城市，但是他们并没有真正地融入到城市的格局中，自己和别人都会别扭，这就是为什么城市人看搬进城的农村人怎么看都是乡巴佬，即使城里人的经济条件并不一定比进城的农村人好，很多人认为这是一种鄙视链，但我认为不是，而是一种有待磨合的文化意识底蕴现象。你没有发现吗？在城市里，人们对于稳定的工作还是很看重的，对于教育还是非常重视，对于老师非常尊重，因为城里人已经过去了经济膨胀阶段，他们更知道知识的力量，知识是最基本的经济驱动力，而这中间的过程，正是咱们家里人缺失的，他们也知道知识可以创造财富，可是他们忘了要有一个过程。”
“来，嘉木，我敬你，你说的太好了，今天和你谈一下，我的心情舒畅多了，这一过年的，可把我憋坏了。其实在我的人生规划中，并没有成为有钱人这一条，我一直认为，可以在自己的领域做出一番成绩是最重要的，可是慢慢地我发现，我也开始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说法了，今天和你聊天，我决定不再受他们的言语刺激，做自己，就是最好的，虽然我没有多余的钱买豪车，买别墅，但是豪车别墅对我来说真的没有意义，我住在学校，根本用不上车，等几年学校可能会有集资房，我也不用为了房子发愁。在校园里，环境非常好，现在想想，这样的条件是花钱买不到的。”
“是呀，现在人们都在为学区房发愁，而你根本不用为此而发愁，你们学校拥有自己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如果将来要出国，你在学校里面，信息和渠道肯定很容易得到。”
“嘉木，和你交谈，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是很有优势的，来，走一个。”
两人谈了很多，一直聊到方林将要离开姐姐家回家的时候，还意犹未尽。可是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总是那么不经用，你总是有大把的事情要做。两人还是终究要告别，虽然是那么依依不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