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问题越来越受到重视，上面已经下达文件，要对污染型企业进行整改，为人民创建绿色家园，既要金山银山，也要绿水青山。
龍豫涂料有限公司也在整改之列，所以已经有十几天没有生产了，不是没有订单，而是不敢生产，公司被断三相电，并且贴上封条，进行整改。
林嘉木的工作照常，实验室依然可以进行试验。整个这一片区的企业全部处于停滞状态，相互观望，他们不知道怎么整改，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整改，更不知道要整改成什么样子。林嘉木只是从程士谦的话语中知道，这次环境督查，似乎真的很严峻。
全市很多地方安装了PM2.5，PM10监控系统，所有的河道，水库，甚至是地下污水的流出口都每天有人取样，一旦有异常，立马对该片区进行排查。
下午林嘉木在上半时接到一个电话，是大学同学打来的，叫他晚上一起吃个饭。此时林嘉木才发现，两个人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见过面了，在这两个月里，林嘉木一共也就休息了三天，每天都是非常忙，有时候晚上加班，同学已经打过几次电话，林嘉木总是在工作，这次真的不能再推了。林嘉木安排好实验，提前半小时下班，去赴和同学的饭约。
五月的天气已经足够热了，路边的小摊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由于环保严查，露天的烧烤一家都没有，很多烤肉都已停业整顿。所以两个人只能找了一家小店，要几个凉菜，喝点果啤。
“嘉木，现在还那么忙吗？很多企业都停了，你们公司没事吗？”大青见林嘉木总是那么忙，随口问到。
“大青，你不是卧底吧？”
两个人笑笑，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大形势下，怎能没事，公司的三相电已经被剪了，现在只剩下了照明用电，实验室不用三相电，所以正常上班，但依然跟做贼似的。你呢，大青，你们单位现在应该很忙吧，你还有时间请我过来吃饭？”
大青倒了满满一杯啤酒，一口喝下，“别说了，一言难尽，但是我还要说，不找人说说心里很不爽。”
“你们也有不爽的时候，刚毕业那会，恐怕你最爽了，进了好单位，整天大把的时间，时不时发个朋友圈，拉拉仇恨。”
“唉，那都是过去了，就和你说说这几天的事吧，现在分管这块的是老刘，有很多事情老刘并不是很清楚，很多东西不懂，但是...”
大青没有说完，拿起一杯就喝完，似乎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给你举个例子吧，现在全市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被监控，只要是流水的，冒烟的地方，他只要听到哪个地方警报响了，就向各分局打电话，然后我们就要到响警报的地方查看，哪怕是一阵风挂起来，警报也会响，我们也必须跑去看看，每天就是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你是不知道，这半个多月以来，我是浑身疼，晚上做梦都是在跑来跑去。”
林嘉木听到大青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几年积累起来的肥肉，是时候减减了。”
“你说这是怎么的？有没有头儿呀？”地摊老板似乎听出了大庆的身份，对着大青说。
大青抬头看着老板，尴尬地笑笑。
“什么时间是个头呀？我以前做大排档烧烤的，突然不让干了，说用碳污染环境，让改成烧气的；我们投资改成烧气的，没几天又不行了，必须改成用电的；我们再改，还没有几天，又不行了，不能在室外，必须要在室内，并且要添加油烟处理装置，我们到底要怎么办，还有完没完，所以你看到的就是，我改小地摊了，做不下去了，我朋友昨天从其他发回来的照片，那些大的企业，该排烟的排烟，该排水的排水，不说远了，你看南边那几个造纸厂，北边的几个发电厂，哪个不是烟依然冒，水依然排，怎么到了咱这里什么都不让干了。咱们老百姓开个大排档都不行，我们也要吃饭，怎么总是查小老百姓，不去那些大企业，大公司查查。”
老板说的是实情，但是有些事情大青跟他解释不清。
“大哥，我是局里的，但是我也是跑腿的，领导让咱干什么，咱就得干什么，还不能反驳，还不能跟领导抱怨，这不来这里和哥们聊聊，说说心里话，”大青一脸委屈。
“看来，你也不容易呀，”老板摇摇头，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上面的初衷是好的，但是到了下面就变了味了，成了一些人显摆政绩的手段，一刀切必然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损失。”林嘉木叹口气。
“是呀，听说有的地方连在院子里养几只家禽都不行，强制制裁，”大青又喝下一杯啤酒，“现在我是在坚持，其实我真的不适合在政府机构上班，别人看你朝九晚五，体面，但是心累却很少有人知道。”
“你知足吧，如果在企业，像我们这种工科出身，一样要顶着巨大的压力，要么在生产线，要么在研发岗，哪里都不好做，大的企业，或者国企央企可能安逸一些；私企，小企业，一样压得你喘不过气来。说心里话，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父母都有工作，买房，结婚，都不用你操心，你只用好好工作就可以了，你还抱怨。像我这种，家在农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我想买房，完全需要靠我自己，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有时候真的觉得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帮你出个主意，帮你做个决定，能够帮你一把，是一件非常奢望的事情。可能像我这样的有很多，像你那样的也有很多，但是大家都在坚持，有的是无聊，有的是为了梦想，或许未来并不明朗，但是如果我不坚定的走下去，肯定会永远陷在黑暗中。所以即使再累，我也不会忘了给自己一碗鸡汤，今天我做的已经比昨天好了，明天我也一定要做的比今天好，这就已经是一种成功了。”
大青看着林嘉木，“听你这么说，我真的有点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了，其他的不说，像你这样第一代进城的，并且完全凭自己进城的，真的有太大的压力，”大青给自己倒满又给林嘉木倒了果啤，“来，先干了这一杯。”
“未来可能不是我们的，但是我们一定有未来，所以，现在努力，拥有我们自己的未来，干了。”两个人一直聊到晚上十一点多，各自回去。
林嘉木像往常一样提前十五分钟到实验室。马胜辉辞职了，现在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做，连看资料的时间都非常少。
刘伟来了，王建平请假，现在实验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刘伟是老员工，可能心中的激情已经被消磨光了，总是显得很散漫，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只是每天按时上下班，做着每天重复的事情。
“小林，最近环保挺严的，周边很多厂都停了，”刘伟在跟林嘉木说话。
“是呀，看来这次是动真格了，听说上面已经进驻，已经处理了几家企业，很多小企业都不敢以身试险，没有特别的需求，都停了。”林嘉木一边看着昨天实验产品的外观状况，一边和刘伟说着话。
“我来上班时，北边那几个工厂的烟囱还是在冒着烟，看来并没有查他们。”
“这个不知道呀，听说南边的造纸厂依然在生产。”
“毕竟那些都是大企业，涉及因素太广，虽有不当，但是为周边人民解决的很多就业席位，也总有其原因。”刘伟摇摇头，不再说话，继续不慌不忙地处理手中的事情。
自从他们几个辞职后，在实验室里，不是和产品试验有关的事情，林嘉木几乎不怎么说话，因为此时除了刘伟，没有其他人，刘伟比林嘉木大十几岁，两人几乎没有共同语言，所以在很多时候，林嘉木选择沉默，默默地做实验。
今天似乎有些异常，已经八点多了，竟然没有人来上班，“刘哥，他们都休息了吗？你看到现在了，车间还有其他的部门一个人都没有来。”
刘伟专门到外面看一下，“还真是，你不说，我还没有注意，除了咱们两个，还真没有人来。”
林嘉木已经感觉到公司其他部门已经放假了。正在想着，听到了公司大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程士谦咳痰的声音，不一会儿，程士谦出现在了实验室。
林嘉木面对实验室大门，刚好和程士谦撞着眼神，林嘉木笑笑。
程士谦在实验室转悠一圈，叮嘱他们一些事情，准备回去。
程士谦离开了，二三十人的公司，只剩下了林嘉木和刘伟两个人了。中午吃饭，两个人在路上发现没什么人，在饭店里也没几个人吃饭，饭店老板问林嘉木工厂还干着，林嘉木只能说是在值班，现在环保查得厉害，都放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