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长廊里,一位身着淡粉曲裾的女子焦急的行走着,连带着发鬓间的步摇发出叮当的清脆声响,若非礼数缠身她真想大步跑起来,仇淑慎紧咬着唇,眼睛始终盯着长廊尽头的那扇门,“阿姐怎么样了?”她焦急的问道。
“将军很是生气,若不是夫人拦着,大小姐可能早都被关紧闭了,现在夫人正劝大小姐接旨呢!”跟在身旁神色紧张的是仇淑慎的贴身丫鬟石玉。
走到正厅前,望着紧闭的门,仇淑慎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涌上心头的复杂情绪咽下,她手指纠结着,指节都有些泛白,还没等敲门就听屋内传来凄惨的哭喊声。
“我不去!娘!您为女儿做主啊!女儿从来都不想进宫当什么妃子!进了宫女儿到死都出不来了!若可以,女儿甚至想长伴母亲身旁,照顾您一辈子!”
此时哭喊的是仇轩将军最疼爱的女儿,也是仇淑慎的嫡姐仇淑华。
“傻孩子,女儿家哪有不成亲的?你早晚都要嫁人,若夫君是当朝天子,你后半生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们仇家祖坟都冒青烟了,况且你父亲早就跟宫里的嬷嬷打点好了关系,去了那,你也不会受半分委屈。”嫡母刘氏声音里带着抹不去的疲惫。
“我不去...我不去!娘亲!女儿从不是贪图富贵之人,珠宝钱财对我而言不过是冰冷的摆设罢了!比起爹娘,我要那金银财宝有何用?!”
“放肆!这是圣旨,是圣上的旨意,难不成你要抗旨?!你若不想去便一头撞死在这!莫要连累家里!都是你惯的!教出这么个不懂礼数的野蛮丫头!”
“好!这可是父亲你说的!你就拿女儿冰冷的尸体去讨圣上欢心吧!”
听着仇淑华的话,仇淑慎抽了口冷气,不假思索地推门而入,“父亲,母亲,莫要为难阿姐了,就让淑慎代替阿姐去参加选秀吧。”
“淑慎!”仇淑华一双通红的杏目瞪得溜圆,“你快些回去!”
仇淑慎摇摇头蹲在她身旁,细心的用丝帕擦拭着她脸颊的泪珠,“阿姐,莫哭。”
“淑慎!明明我再抗争一阵爹娘就...”仇淑华紧握着她的手,仇淑华冰冷的指尖被她温热的掌心包裹着。
仇淑慎温柔的笑了笑,打断了仇淑华的话,“阿姐,我还挺想进宫的,都说君王似虎,正巧淑慎还从未见过老虎呢!爹娘,阿姐不愿去,就别强迫她了。”
其实仇淑华早已和西郊的穷书生私定了终身。但仇淑慎不同,她娘去的早,若不是仇淑华将她视作亲妹妹,她或许早就被遗忘在这偌大的将军府中了。她没了牵挂,能为家中尽一份力,也不枉加在身上的姓氏。
“淑慎啊...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的亲事阿姐为你寻着呢!你快回去,这没你的事。”仇淑华厉声吼道。
而刘氏赶忙起身拦住了仇淑慎的去路,她有些干涩的问道:“淑慎,你都听到了?”
仇淑慎笑了一声,刘氏不拦着,她也断不会离去,“嫡母,淑慎听闻了此事一直想和父亲嫡母商量一下,这些年来嫡母对我的好,我一直记着呢,阿姐学的东西,我一样都没落下,从前我就在想,我该如何报答嫡母的恩情,正想着呢机会就来了,父亲,嫡母,就让淑慎代替阿姐进宫吧。”
“淑慎,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将军府是你家,教养你是应该的。”仇轩对对眼前还有些陌生的女儿平添了些愧疚。
刘氏扶着仇淑华悄悄的抹着眼泪,“淑慎,嫡母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是天命难违。”
仇淑慎赶忙摇头笑道:“嫡母言重了,谁家女子不希望自己能像后妃那样风光?”
仇淑华想说什么,刘氏掐了下她的手没让她发声。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淑慎你这些天就着手于此事吧,该忙起来了。”仇轩说完,认真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这才猛的发现她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从前他回家次数少,对于这个二女儿并不上心,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仇淑慎微微屈膝行礼,“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仇轩应了一声大步离开。
等他离开后,仇淑华红着眼叫道:“淑慎我不是说了这件事你别管吗?!父亲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我以死相逼,他也就作罢了,你这么笨若是在宫里被谁欺负了可怎么办?!”
仇淑慎笑着说道:“也就阿姐还把我当孩子,我怎能平白让旁人欺负了去?”
刘氏重重的叹了口气,“淑慎,有些话当着将军的面我没能说...你代替淑华入宫的这份情,我永远记得!”她说着微微屈膝。
“嫡母?您这是作甚?!淑慎刚才都说的很清楚了,进宫是我自己所愿,并非为了阿姐。”仇淑慎惊叫着扶起刘氏。
“若我未来封妃了,也算是为仇家争光了不是?”仇淑慎半开玩笑地说道,“好啦,再有几月我就入宫了,别再苦着脸了,不然我记忆里的你们都是泪眼婆娑的模样了。”
仇淑慎行礼后回了自己的闺房。
留在正厅的刘氏深吸了口气仔细的擦试着脸颊的泪笑出声来,“别哭了,你妹妹不是都代你入宫了吗?”
仇淑华自责的摇头,她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唯有肩膀在持续抖动着,她捂着脸跪在地上,终于没忍住痛哭出声,“娘,女儿想要的并不是这个结果啊!淑慎比我还小两岁...她为人单纯,怎知深宫的明争暗斗可是场听不着音的血雨腥风…”
“难不成你当真以为你以死相逼,将军就会作罢?将军是何人?驰骋沙场手刃千余人的护国英雄,若圣上让他手刃老祖宗,将军眼都不会眨一下。”刘氏幽幽的开口,说话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颤抖着肩膀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回过神来。
仇淑华哭声猛的哽住,她僵硬着身子抬头望着刘氏,一声不吭。
“未出阁姐妹怎样情深都无妨,但你始终都是要嫁人的,日后你的心思要更多的放在夫家,淑慎才是个聪明的,自知在这仇府没出路。”刘氏说着叹了口气,“别跪着了,地上凉。”
仇淑华望着自己的掌心久久不能回神,她心中早已乱成一团麻,甚至觉得面前的母亲也格外陌生。
“娘亲,您对淑慎的好,是真的吗?”她轻声问道。
“若不是看她娘俩不争不抢…罢了,有些事娘不愿说不过是怕你也失了单纯,淑慎入宫,我不会亏待她,到时候再把林氏的墓修葺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刘氏叹了口气将仇淑华拉起,“去洗洗脸吧。”
而另一边,仇淑慎回屋后止不住的叹息,她揉了揉鼻梁也没法缓解心头的烦闷,只得靠在贵妃榻上小憩,身旁的石玉边揉捏着她的肩膀边担忧的开口:“进宫也不知将面对什么啊...”
“进宫多好啊!听闻宫里就连奴婢的工服也是富贵人家穿不起的,小姐,您若封妃,我俩也不鸡犬升天了?”石宛说着递给了仇淑慎一杯姜茶。
石玉石宛是仇淑慎娘表妹家的孩子,她娘林氏入了仇轩的眼成了妾,她的妹妹成了丫鬟,后来林氏病逝,仇淑慎成了她们娘仨的唯一依靠。虽说她们是奴,但对于仇淑慎来讲,她们更是亲人。
仇淑慎苦笑着接过了姜茶,“封妃哪那么容易?能进宫的都是些沉鱼落雁的女子,我怎能和他们相比?在那宫墙里,只要能活着就够了。”她说着眼神里又添了一抹疲惫。
石玉又心疼又着急,她瞪了石宛一眼,“就你多嘴!”
石宛耸耸肩拍了拍自己的嘴,“小姐生的标志,除了天仙,旁人谁比得过?要奴婢说啊,小姐日后不但要封妃,还要当皇后!”
“石宛!”仇淑慎高声呵斥了一声。
石宛吓得瞪着溜圆的眼睛一眨不敢眨的望着仇淑慎,还是石玉踢了她一脚,她才惊慌地跪在地上,费力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着:“小姐...小姐石宛并非有意,只想这屋子里并无旁人石宛便张扬了些,小姐...”
“起来吧,我也并非有意对你们严厉,仇府上下对待你我并不苛刻,导致你们生性好动了些,可深宫并不比仇府自在,若你多说个字,都是会掉脑袋的,出去吧。”仇淑慎扶着额头,眼睛静静合上,只是眉间的褶皱仍未褪去,修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好似两只蝴蝶停在了上面。
石玉石宛对视一眼只能出去。
刚出来石宛夸张的揉着膝盖喘了口粗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小姐真生气了,不准备带我进宫了呢!”
“你没看出来小姐并不想进宫吗?还一直说个没完...小姐已经够累了,你还给她平添烦恼。”石玉说着狠狠踢了脚石子,石子蹦哒了几下跳进草丛中消失不见。
石宛耸耸肩靠在石玉身上贱兮兮的笑道,“好啦~姐姐你就别生气啦,我也是好奇心作祟嘛。”
石玉脸色这才好看点,她掐了石宛一下解气后说道:“咱这些天晚睡会,给小姐绣一套春裙吧,成衣坊做出来的咱家小姐未必喜欢。”
石宛脸颊闪过一丝不悦,转而被甜甜的笑代替,“全听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