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沙石裸露的河岸甚是宽阔,两岸相距数百丈。此时虽是初冬水量收缩,但那中间浊黄的水面,仍然有两百丈之宽,看上去,就像是一条缩小了的黄河。
卓儿说道:“这该便是漳河了!”
霜儿说道:“早间听店家说,过了这漳河,不过三十里就是磁州了。看来不待日暮,便可到达州城。”心里想着北归又将进了一程,言语间带着几分轻快。
几句言谈之间,便到了河边渡头。但见只有大小舟船两三艘停泊在岸边,也不见几个人影,十分萧索。两岸之间的水中,断断续续的露出一些木桩打定的柴墩,甚是破败,像是以前建过桥梁的痕迹。
三位少年走近一艘稍大的船只,船家见三位少年状貌不凡,显然是贵客,忙笑脸迎请他们登船。
卓儿向那船家说道:“有劳船家了!怎么此处这般冷清?”
那船家一边发船,一边说道:“此处虽非大路要道,但往常东南各处村镇与磁州方向往来倒也不少,只是近来北边起了战事,又多有盗贼出没,便过往稀少了!”
卓儿指着河水中那些间断隐现的柴墩又问道:“那些桩子墩台可是旧时的桥梁遗迹吗?”
船家答道:“小官人聪明!此地唤作紫陌桥。那些墩台正是旧时柴桥遗迹。从前每到冬时,河水浅了,便在上面加些柴草泥土,暂作临时柴桥以渡。现下虽是冬月,但河水多于往年,许是润年气象。”
却听允卿说道:“想不到繁华早已不再,这紫陌桥的名字却还沿用至今!数百年前,这紫陌桥可是出入繁华都城的门户!当时可不是简单的柴桥,而是宽绰的浮桥。”
船家闻言说道:“小官人真有学问!听祖辈传说,我们这邺镇曾经是三国时那曹操的都城,当年甚是繁华!小官人来时,想必是见过那三个高台遗迹了。稍后渡过这漳河,几里外的大路西边,可见一大片数不清的荒墓,便是那曹操的七十二疑冢。”
卓儿说道:“原来真的有这七十二疑冢,我还以为是那瓦子里的说话人臆度出来的!”
允卿说道:“毕竟都是传说。另有记载说,那曹操临终前曾有遗令,死后要将他葬在邺城之西的高原上,与西门豹祠相近,不封不树,不藏金玉珠宝,敛以时服。按此记载,他倒是薄葬了。”
船家说道:“那西门豹祠就在西南几里外,曹操的七十二疑冢正是与那相距不远。”
卓儿霜儿虽然都是习武之人,但家门殷富,都有藏书,自然也读得不少经典,只是翰墨和文才被彰显的武艺掩盖了。此时说起此地,于是都想起了曹魏的文才武略。
卓儿看了看船外周遭浩渺的漳水,想起了一句辞赋,不禁开口吟道:“临漳川之长流兮,望……”又望了望岸上风景,突然觉得时节不对,便收住了嘴,没有吟出下面的词句;想是允卿和霜儿听到她吟咏弄错了时节,定然要笑了。
但见霜儿看了看卓儿,显然是明白了她为何中断吟咏,她并没有因此发笑,而是转头望向远方,稍一思索,接着卓儿的上句吟道:“望故都之无终。”
卓儿听了之后,笑着拍手说道:“妙!这句被你改的正妙!”她以为此句正是说那曾经繁华的邺城,如今已经消失无踪,可不知霜儿所吟另有他意,霜儿的家园所在之山,便是燕山南麓余脉无终山。
卓儿见霜儿把曹植的辞赋改得高妙,正应此时情景,于是兴起,也接着改下去,续道:“迎北风之萧瑟兮……”然后看着霜儿。
霜儿只好又接下去,吟道:“听归雁之悲鸣!”表情有些伤感。卓儿聪明,自然知道她这是又在思归了。于是一时没有再续吟下去,关心地看着霜儿。
只见霜儿默然的望着北方,英俊粉润的容颜,顶着高高束起的乌黑秀发;一双紫绫逍遥巾带,飘然浮动;一袭白底蓝花夹袍,随风轻扬;身背宝剑,遥望远方——充满着思念、希望、追忆和坚定的眼神,融合成满目的豪情。
卓儿看着她,突然又想起几句诗词,不禁吟道:“龙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
霜儿转头看了看卓儿,会心一笑。
卓儿见她笑了,又吟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她是想引发些豪情,令霜儿少一些思归。
却听得霜儿吟道:“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她是听到卓儿吟了李白和曹植的这几句游侠诗,分明吟的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师兄,越发想念,便又想起这几句曹丕的诗了,终究还是满怀的思念。
允卿在一旁听着两位贤弟吟诗,本来也有兴致吟咏,但感觉到了慕秋的伤感和思念,便一时不曾开口。卓儿看向他,说道:“允卿兄怎么不说话,小弟班门弄斧,扫了仁兄的兴致吗?”
允卿便借此一问,转移话题说道:“我在想,那曹操也许并非传说中的那般奸诈。我更相信曹操死后薄葬的传说。两位贤弟可知愚兄为何如此作想?”
卓儿说道:“我观仁兄,博学多才,又慷慨任侠,所以崇尚汉魏风骨,因此也善视曹操其人了。”
允卿闻言心下暗道:这位吴春贤弟真是知人,相识一日便能了知他人心性,倒是叫他猜着了一点儿,但也不算猜透。于是又看着霜儿说道:“吴贤弟过奖了!但只是猜对了一点儿,不知慕贤弟能否猜到?”
霜儿看着允卿和卓儿盼她回答的目光,只好收回思念的心神,略一思索,说道:“仁兄虽好尚汉魏风骨,但断定也必有依据。仁兄博学广识,定是在诸多记载中寻得了依凭。小弟学识浅薄,便不知其详了。请仁兄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