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雾漫漫,星光惨淡。人呐喊,胡笳喧,山鸣谷动,杀声震天。一路行来天色晚,不觉得月上东山。风吹惊沙扑人面、雾述衰草不着边。披荆斩棘东南走、石崩谷陷马不前。挥鞭纵马过断涧,山高万仞入云端。
北魏正光四年,魏国边境怀荒镇郊外,虽然没有雪花飘飘落下,但是北风依旧在无情地吹。空旷的北方大地上,只有一队黑压压的骑兵在这寒冷的郊外缓缓推进。
怀荒镇和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并称为边境的六镇,每个军镇都驻扎着守卫边境的部队,最初设立军镇的目的是为了拱卫都城平城,抵御柔然人的侵袭。
不过自从孝文帝迁都到洛阳之后,六镇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士卒们也从昔日帝国的精英变成了普通士兵。
队伍中为首的一人名叫徐明远,在军中的职务是幢主,此刻正率领着自己的几百骑兵,像往常那样在郊外巡逻。
“勿忘士兵的戒律。”
“重要度仅次于父母的,就是领土。你当铭记。”
“要赌上性命来保卫领土,被夺走时务必取回。”
“明白吗,明远啊。”多年以后,当部队被敌人彻底摧毁,自己也几乎要死于乱军之中时,徐明远将会回想起年幼时父亲对他说过的这番话。
他的周围是娄敬德,延天光,贺胡琏,解忠义,穆达五名骑兵军官,每名军官周围又簇拥着几名什长,每个什长指挥十名骑兵。队伍最前边是一群步兵。
徐明远本姓护骨,世代从军。是高车族人,在孝文帝汉化改革后改汉姓徐。他从祖父那继承下来了幢主的职位。可是这半个月以来,军镇突然粮食奇缺,即使是身为幢主的徐明远,每天的伙食也从昔日的面条变成了面糊糊,幢主尚且如此,他手下普通士卒的生活水平就可想而知了。
果然路走了将近一半的时候。徐明远发现前边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越来越多的士兵聚在一块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你去看看。”徐明远拍了一下贺胡琏的肩膀,“诺”贺胡琏又把徐明远的指示传给了什长,就这样一个来回之后,他收到了贺胡琏的汇报,“大人,是一个士卒饿得晕倒了”。
贺胡琏的汇报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摸了摸自己袋子里装的窝窝头,打算分一个给那个士兵吃。但是突然想到,大家都饿着肚子呢,如果每一个士兵都在原地分窝头,那部队也就不用巡逻了。
于是只好下令往那个晕倒的士兵脸上泼些冷水,命左右的两个人扶着他继续向前推进。
解决了士卒饿肚子的问题之后,部队暂时恢复了秩序。眼下正是秋高马肥的时节,虽然不久前刚刚击败柔然部队的主力,但是仍要留心小股部队的劫掠。
行至河边,前方的树林忽然吹过来一阵风。徐明远凭着军人的直觉下令回撤,“撤”,一声嘶吼,从前军传到后军,士兵们齐刷刷调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果然树林里出来几十个柔然人的骑兵,在河边沿着一字排开,望着远去的北魏部队,他们此时并没有展开追击。
此时徐明远的部队与敌军已经拉开了距离,但是依然在往回撤,他在一边回撤一边观察着敌军的数量。
根据经验,眼前这几十骑只不过是先头部队,如果树林里隐藏的部队数量超过自己部队所能应付的极限,他就要第一时间安排人手回兵营报信,自己部队的作用就是留在战场上拖延时间。
树林里又响起了马蹄声,不一会,河边就集结了三排柔然骑兵。“三百对三百”,徐明远想着。他正准备让最后一排的步兵迎上去拖延时间,但是柔然人的速度要胜过他,三百骑的马队如黑云一般瞬间吞没了北魏步兵。
不过他们突破第一道防线之后,面前就是严阵以待的穆达的骑兵部队,第一排柔然骑兵来不及让马停下,纷纷被长矛刺中落马。
“穆达,撤!”随着徐明远的一声喊,穆达迅速地指挥部队回撤,徐明远的意图很明确,在达到目的之后,迅速地变阵地战为运动战,巩固战果,伺机而动。
此时柔然部队的后方也开始骚动,因为徐明远已经安排解忠义对敌军后方发动了袭击。
“放箭”,在这敌军收尾不能相顾的大好时机,徐明远一声令下,娄敬德,延天光,贺胡琏,各自放出三支箭,箭无虚发,分别命中敌军的三个头领。柔然人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前方在追击穆达的长矛兵,后方在应付解忠义率领的轻骑兵,中军露出了致命的空隙。
“随我来”,徐明远向挺起长矛往敌方的中军刺去,娄敬德,延天光,贺胡琏也纷纷收起弓箭取下长矛,整个指挥部都冲过去了。但是部队并没有乱,因为对于剩下的士卒来说,既然没有收到新的指令,那就意味着要和眼前的敌人死战到底。
混乱之中的柔然人也顾不上自己的主帅了,有几个反应过来的,想着上前拦住去路,早被徐明远和另外三人的矛迎面刺中,纷纷倒下。随着推进越来越深入,敌军的防御也越来越密,这就说明离柔然主帅越来越近了。不过此时徐明远发现想凭着自己这几个人就杀到敌人主帅跟前是不可能的,只怕还没到跟前自己这几个人就被砍死了。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赌一赌了,他将矛对准了远处穿的最厚的那个人,然后奋力往那人胸前扔了过去。也就是在矛飞出去的同时他的左手抽出了腰间的宝剑,砍翻了一个杀到自己跟前的柔然士兵。终于,徐明远的长矛刺穿了敌军主帅的胸口,速度快到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仍在埋头指挥。
随着主帅的突然死亡,柔然部队终于失去了控制,“杀。”徐明远这一声喊像是吹响了冲锋号,远处的穆达的长矛兵和解忠义的轻骑兵也结束了和敌人的迂回而是展开了还击。
柔然人的指挥部一层一层地崩溃,北魏骑兵就像剥洋葱一样将他们的部队一层一层地分割开。随着北魏骑兵的包围网越来越深入,柔然人的抵抗也越来越弱。战局产生了扭转,到最后徐明远面前的几十个柔然骑兵也放下了刀,这在草原上意味着投降。
战争结束后,徐明远开始指挥手下清理战场。由于魏国的建立者是鲜卑族,有着就地取食,抢掠为资的传统,所以在战争中的奖励方式,仍然是按所杀敌人的多少来作为军功的大小,分配奖励给全军将士。将领通过这种方式来刺激士卒为他们卖命。
只见娄敬德走到柔然人主将的旁边,从腰间掏出匕首割下他的头颅,然后双手捧着回到徐明远的马前。“大人,请过目。”
和那些披散着头发的士兵不同,这个人的脑袋两侧梳着两个大辫子,顺着耳朵垂下来,大辫子又细分成两个小辫,头上戴着一顶兽皮帽,仔细端详一番之后,徐明远熟练地把辫子系在腰间,这就是他的军功了。
这时什长和士卒们也即将完成自己的任务。由于战争的惊吓,很多无主的马都跑掉了,现在缴获的马只剩下不到一百匹,每一匹马背上都放着从死尸身上扒下来的盔甲。
人群中间站着几十名俘虏,俘虏们双手都被绳子捆上,绳子的另一头由一个军官牢牢捏住,马走一步他们就走一步。
清理完了战场之后,队伍缓缓地向怀荒镇的方向走去。此时已是将近晌午,应该是两支巡逻队换班的时间,但是路都走了一半了他们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就这样一直走着,隐约能看到城墙了,同时还能看到,城内升起了滚滚浓烟。
“难道是兵营着火了?”徐明远想道,兵营是怀荒镇最主要的建筑,剩下的铁匠铺,馆驿,酒肆也都是依兵营而建造的,如果兵营都起火了,谁知道这城中其他地方还会乱成什么样子。
虽然还没进城,但是从远处传来的阵阵喊杀声证实了他的猜测。全城都疯了,虽然城门一直开着,但是没几个人能活着逃出来,到处都是因为饥饿杀红了眼的士兵,遍野荒郊血成海,尸骨堆山无处葬埋。
徐明远见状就让部队停在远处,观察着疯跑的士兵和平民,看看能否抓一个人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脸上全是烟灰的士兵从部队前方跑过,被一把抓住,送到徐明远的马前。
“你是哪个部队的,发生什么事了?”士兵的眼睛已经被烟熏得睁不开了,到了此时才有所缓解。“于大人不发粮食,城里饿死了人,他们都反了,将军快逃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