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外，放眼望去一片黄沙了无边际，北风呼啸如狼吼。
幽州城上，一个披甲持戈配剑的老人坦然自若地站在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身旁。
“还不叫子衿回来？你可等不了多久了。”老人厚重如风沙般的嗓音响起，神色担忧地看着身旁男子。
李政皱着眉头连连咳嗽几声，掌心摊开，一抹鲜血异常醒目。
熟练地擦干手心，男子嗓音沙哑道：“等她随着杨孟君攻破西蜀吧，要不然她走的也不踏实。”
这个名震天下的老将淡淡嗯了一声，明白他的意思。如果那个杨姓年轻人没有击败星河昭昭的能力，又有何资格再次站在这里直面北方百万披甲狼族？又有何资格配的上那个等了他五年之久的一袭红衣？彭池轻声问道：“还能支持多久？”
燕国皇帝李政坦然道：“谁知道呢？御医推算最多还有两年时间。”
位居天下名将榜眼，只在赵星河之下的天下第二名将彭池不准痕迹地握了握拳头，过了半晌才继续问道：“真要这么残忍？”
李政让人心疼地咧嘴一笑，“不残忍怎么能行？彭叔，我做不好一个皇帝，也做不好一个父亲...”
彭池面色不悦地打断他，“行了，有点一国之君的样子！为君，你是比不上李毅，更比不上李甫。为父，你比他们二人强太多了。”
李政黯然一笑，“李毅？他能给他孩子留下一个蒸蒸日上的南唐政权，我能给子衿留下什么？至于李甫就不必说了，我的这位皇叔啊，哪里有子嗣存世？”
彭池皱着眉头闭眼又睁眼，“可你啊，也给子衿留了一国作为嫁妆不是？”
“至少...你为中原子民，乃至天下子民守了十数年太平！就从这点来看，就超出他们太多了。”
李政笑了，颇有豪迈之色，说道：“的确，我能给女儿留一份天下独一无二的嫁妆，他李毅能？”
而后，他凄然一笑，“打仗是彭叔的功劳，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彭池冷冷撇了他一眼，又转回目光遥望塞北风沙，嗓音一改冷淡，轻声说道：“以后少来这里，养好身子。老夫经历过太多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李政脸色苍白，嗯了一声，“那我就听彭叔的，尽量多为子衿多争取些时间。”
彭池心里叹息一声，手指轻敲粗砺城墙，“算了，你早些回去吧，有我在这里，就算给他赵星河百万雄师，也休想迈过幽州一步！”
李政点了点头，对着彭池深深一揖，不禁泫然泪下，“彭叔，就请你以后...照顾好子衿。”
听到他这句犹如托孤般的话语，彭池心里狠狠揪了一下，胡乱摆摆手，“知道知道，我不照顾子衿谁能照顾？赶紧回去！”
李政再次行礼，缓缓走下城墙。
当年李政也是在城关之上，嗓音温暖对着她说，“五年后，你下江南。”
如今五年也早已过去，当初那个喜好穿朱红罗裙的女子也再次远赴江南...而他自己，却不知能不能等她回来...
诚如彭池所言，自己算是一个好父亲，但绝对算不上一个好皇帝。还好...中原还有北方屏障燕国，燕国还有彭池。
这是天下不幸，亦是天下大幸！
下了城关，李政抬头望向上面那个孤傲的背影，再次一揖及地。
云中城，昔日的大唐都护府，如今的辽国国都。
那怕是在整片风烟迷乱的塞外草原，云中城也是号称“塞北江南”的锦绣之地。
这里有一片荷园，细观之下，颇有洛府玉华亭的感觉。同样一方荷池，池中孤亭傲立，三两浮石透出水面，如莲叶一般。
耶律青鹤抱着一张瑶琴坐在亭下满脸不耐烦地弹着琴，闻其琴音杂噪纷乱，哪里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超然琴艺？
叹了口气，耶律青鹤一掌拍断瑶琴，神色阴翳道：“还真快呢，只用了几个月就平定了南疆？那你何时才能来杨家谷？”
“来人，换琴！”
静侍在一旁的婢女连忙抱走那张已经断为两半的残琴，快步走出荷园。
这个婢女刚走，立马又有侍女来报：“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来了。”
耶律青鹤瞳孔猛然一缩，连忙起身，“快给孤整理衣袍。”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华贵宫装的女子款款而来，头上覆着一条雪白貂额。皮肤如玉般莹白，明眸皓齿，一颦一笑皆风情。
耶律青鹤快步上前，行礼道：“见过姐姐。”
耶律观音奴白眼道：“在外人面前这般就算了，私下怎么还如此见外？大唐的礼仪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咱们大辽不兴这一套。”
这女子嗓音空灵梦幻，有种让人不知不觉就沉迷其中的感觉。
耶律青鹤嘿嘿一笑，“弟弟给姐姐行礼，应该的。”
耶律观音奴拿他也没办法，白眼道：“你爱怎么就怎么吧。最近这是怎么回事？宫里收藏的长琴都快被你砸完了！”
耶律青鹤无赖般笑道：“砸完了就砸完了，没了再出兵中原一趟，抢一些回来便是。”
“别岔开话题，老实交代。以前你连研读大唐典籍古书都嫌头疼，现在是怎么了？还去学弹琴？多久没有带姐姐出去打猎了？”
耶律青鹤如鹰隼般冷峻的眼眸转了转，“没事，就是提前准备嘛，省的以后咱们占据了中原，却连他们的文化都搞不懂...”
“打住，你要是真这么想，就去好好读读中原的名家大作吧。”
耶律青鹤故作叹息，苦着脸道：“算了算了，什么之乎者也的，看着都头疼。”
“姐...咱们下午去城外狩猎吧？”
耶律观音奴哦了一声，“不去！”
“啊？你不说很久没有陪你...”
“我也就说说，我要是说想去长安看看，你还发兵去打长安啊？”
耶律青鹤拍着胸脯道：“当然！反正我对长安也早就...早就垂涎三尺！只是父皇还有师父一直不让我出兵南下。”
耶律观音奴哼了一声，“父皇和先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去打大唐象征的长安，估计中原诸国瞬间就能放下各自恩怨，齐齐调转矛头指向咱们。”
“姐姐也就说说而已，不必当真。所以说，洛清怡你也不必当真，是你的，怎么都跑不掉，不是你的，你就算把琴弹的再好也没用。”
虽然被拆穿了心事，耶律青鹤倒也丝毫不显得尴尬，“这话在理！她迟早会是我的！”
耶律观音奴盯着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说道：“既然那人已经平定了南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收复长安。到时候你再去争取吧...”
听到这句话，耶律青鹤眼中炸起一道精光，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