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孟君淡淡说道：“看来你还真是打定主意让人一辈子看不起啊，纵然是穿上这件龙袍也像一个戏子。”
李延笑道：“的确，自从迫不得已穿上这件龙袍之后，我就没有安心过一天。”
他终于不再自称“朕”。
杨孟君闭上眼睛，又睁开。
李延继续说道：“不知为何，看着你慢慢走过来，看着燎天大火烧毁湿罗城，我终于有那么片刻安心。”
杨孟君冷淡道：“那你就带着你的安心去死吧。”
说完这句话，他握住剑柄，出鞘一寸。
李延咳嗽两声，气若游丝道：“这是自然，但我也不会死在杨家之人手里，更不会死在你的手里。”
见他缓缓低下头颅，手里玉玺掉在地上，南宫扶苏认真看了看，“他提前已经服了毒。”
杨孟君叹息一声，又收回龙鳞，弯腰捡起那方玉玺放在李延怀里，“怎么说他也是前朝王爷，一国之君...”
既然李延不想死在自己手上，自己也就不用多此一举了。
转身，他朝着殿外走去，“扶苏，再杀一人就彻底大功告成了。”
南宫扶苏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对着他背影点了点头。
长戟横空斩下，南宫扶苏提着李延头颅，跟着杨孟君的脚步走出大殿。
殿外数万唐军见杨孟君空手而出，失神一刹，有些不得其解。紧接着，南宫扶苏提着一个苍髯头颅斜擎大戟龙行虎步地走了出来，数万唐军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喊声。
这场战争，终于以南唐胜利而告终...
杨孟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道：“舞倾国呢？”
李迩叁犹豫几许，最后还是坦然道：“在东宫...”
“走吧...”
把李延头颅扔下台阶，南宫扶苏正了正庄严战甲，悄然跟在杨孟君身后往另一边走去。
东宫灯火通明，虽然杨孟君之前已经来过一次，可这次再次到来，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李延之死是大势，舞倾国之死便是大局。
李延不死，杨孟君无法向天下子民交代，更没办法向临安朝廷交代，也无法向杨家满门忠烈交代。
舞倾国不死，他则无法向死在征战韶国途中的大唐英灵交代。总不能让那些不负天，不负地，唯独负了倚门苦等的家中妻子的大唐男儿白死不是？
舞倾国坦然自若地坐在前几日杨孟君来时坐过的那张椅子上，远桌上放着几壶美酒。
杨孟君毫不客气地坐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过了一会儿，杨孟君才自酌自饮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说道：“你和李延真应该换换身份，你做皇帝，他做皇后。”
舞倾国一笑置之，慢饮一杯酒，笑问道：“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杨孟君哈哈大笑，“不怕！”
“为何？”
“因为...杀死我的代价太大，大到你承担不起。”
舞倾国讥然一笑，“身后事与我何干？”
杨孟君手抖了一下，放下尚未饮下的酒杯，“行，这局算我输了。但是你还是得死，你不死，舞倾城就得死。因为我不可能永远待在南疆，舞倾城也不可能跟着我去江南。就如我不属于这里一样，舞倾城也不属于江南。”
“明白么？”
舞倾国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独酌自饮，“明白。”
杨孟君笑了笑，“明白就好，那你现在知道怎么做了？”
“明白归明白，知道也归知道。但怎么做却是另一回事儿。”
杨孟君目光一寒，笑意不减，“没错，但我可以帮你？”
“不用。”
“那你自己来？”
“等等。”
“等什么？等舞倾城过来？碍于她的脸面好不让我杀你？”
“不，等我把酒喝完。”
“可以带到路上喝。”
就在两人暗里争锋时，两个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跑入堂内，见舞倾国还在或者，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对着众人行礼，“下官拜见龙骧将军，虎威将军。见过两位李公子。”
杨孟君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转身冷冷盯着他们，连最基本的回礼都省了，“你们是谁？”
最先发言行礼的一人笑意灿烂，忙不迭道：“在下柳州别驾蔡北笙，特来向杨将军道喜。”
一州别驾，算是一州内排行老二的文官了，仅次于一州太守。
“道喜？不会等庆功宴？”
蔡北笙呵呵一笑，成竹在胸说道：“将军立下如此旷世奇功，自然是要在庆功宴上道贺的。但下官此来却是指另一喜...”
“另一喜？什么？”
见杨孟君能听下去自己说话，这人笑脸越发灿烂，说道：“我家太守大人愿出黄金十万两祝将军您招兵买马，创立扬威军！”
十万两！还是黄金！
此言不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仅杨孟君愣了一下，就连南宫扶苏几人也互相对视一眼。
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杨孟君并不奇怪，而自己以后也是必须要重建扬威军，军费又该从哪里来？总不能让朝廷吃了屎还要说这屎真香，捏着鼻子再给自己资助吧？
杨孟君揉着下巴，笑意玩味，“如此好心定然另有所图，直说吧，你家太守需要什么？”
蔡北笙没想到杨孟君如此快人快语，也如此善解人意，顿时轻松了不少，再无先前的拘谨。
“我家太守大人呢，愿出十万两黄金买韶国皇后之性命...”
杨孟君笑了，笑的极为冷淡。
“啧啧，十万两黄金买个金丝雀，整日养在家中，即可远观亦可亵玩。你家太守好大的手笔啊！”
被说中了心事，蔡北笙丝毫不觉尴尬，劝说道：“叛王李延已死，舞倾国身为南诏前圣女，却助贼为虐，虽然死有余辜，但...”
杨孟君冷冷打断他的话，“但她还有价值，对吧？”
蔡北笙额头上终于浮现一些冷汗，“对对，将军是个明白人。将军如今已是军功滔天，也不缺这最后一点，倒不如换些实在的东西。”
杨孟君哈哈一笑，坐地起价，“十万两啊，啧啧，就算在青楼夜夜笙歌也够潇洒一辈子了。”
“咳咳，那些青楼女子如何能和一国皇后相提并论。如果将军觉得这次笔买卖不怎么值当，我家太守大人也说了，愿意再多出十万两黄金支持将军。但着后续十万两一时间也拿不出来，需要分十年支付...”
杨孟君说道：“不得不说你家太守大人不仅会做官，还会做人。”
“十年时间，算是彻底跟我把他绑在一条船上。以后我飞黄腾达，他也能仗着这点情意乘龙直上...”
“我有一点很不解，你家太守也只是一州太守，十年的俸禄就算一斗不用，最多也就值黄金千两。他又如何能在十年时间给我凑齐十万两？”
蔡北笙满头大汗，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扯着嗓子喊，“我家太守天高皇帝远的，这些年明里暗里鱼肉乡里？”
“将军...我家太守自有其金钱来源，这个...恕小的不能多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最先的十万两黄金已经在我军大营里堆着了，后续的十万两，也会准确无误地按揭给将军送去。”
杨孟君懒的再跟他费什么口舌，这种眼力劲都没有，活该只做一州别驾。
“听到了吗？”
舞倾国回眸一笑，灿若朝霞，“听着呢，真有意思。”
杨孟君呼一口气，转悠一圈，再来时手里已经拿着一条三丈白绫。
“你要是不想沦为他人玩物，就自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