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棠差点死掉。
对她出手的，是她一直最敬重的父亲，是她就算出去玩儿，路过糕点店也会买回糕点当作礼物送给父亲的至亲。
虞棠知晓，其实父亲很早之前就想对她动手了，只是缺少了一个契机而已。
而现在，虞棠给了虞敏生一个堂堂正正的机会。
虞棠受到一股磅礴力量的巨大冲击，只觉得五脏都已经移了位置，她飞出很远，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红的沁人，红的惊心。虞敏生抬起手，准备再动手，却被言良拦住了。
虞棠此时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清了，她睁开眼，面前的景象变得模模糊糊，耳边出现了鸣叫声，嗡嗡作响。
她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昏迷中，她好像做梦了，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光，没有颜色，虞棠只能往前走，她不能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她就会被紧紧跟在身后的恐惧感彻底吞噬。
黑暗系异能者，就是如此的。
带着上天的诅咒来到这世间，是为了来还上辈子欠大家的债。
虞棠昏迷的同时，言家一团乱。
当言净予第四次拿着佩剑走出家门要去给母亲报仇时，被父亲言良第四次用脚给踹了进来。言良的口碑很好，他乐善好施，为人谦逊，无论是在坊间，亦或是各个世家，都有不低的评价。
“你以为虞敏生当众把虞棠打成那样，就是不要她了吗？这只是在做戏给你看，傻孩子。”如果虞敏生不把虞棠打到下不来床，别说言家了，那些民间的正义之士，都绝不会放任虞棠安然无恙：“虞敏生是在保虞棠，就算那时，我不喊停，不让他住手，他也不会把虞棠活活打死的。”
言良此时满脸悲恸，他的拳头紧攥，似乎是在隐忍着。
“所以，就这么算了？？”言净予第四次被踹倒在地后，总算能听得进去旁人说的话了，他精致的小脸苍白无比，因为过于用力攥住剑柄，以至于指节泛青。
“不。”言良扶起言净予：“孩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当你知道这件事之后，你就会明白，要报复一个人，不一定要杀掉她。”
你有三千种方式，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言净予抬头，看向言良，不明所以，言良关上房门，转过身，说。
“蓝家和魔族有关，私底下可能有什么交易，而虞家，也不干净。”
言净予看着父亲一脸的郑重，选择相信了父亲所说的话。
“难怪。”言净予想起最近虞棠和蓝了稚走的确实近了。
“老一辈儿的人会收敛，但是如虞棠那般的骄躁性子，就算再怎么忍，也是忍不住的。”言良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面上却带着丧妻的痛苦和无力：“两个人一起失踪，虞棠没什么事儿，可阿也却丢掉了半条命，我寻思着事情不简单，今早上问了阿也，他说，攻击他的人戴着面具，但是对战时对方使用的是光系异能。”
“遇北之前跟我说过，他在被关的石洞外，发现了蓝家家主的玉牌。”言净予眉头一皱，想起了那天江遇北对他说的话，那时，言净予还未往心里想，可此时，却觉得这并非是巧合。
言净予对虞棠的杀意被压制，却也更加翻涌了。
拿母亲挡剑时，她哪怕有一丝的犹豫，哪怕脑子里闪过一丝母亲曾经对她的好，言净予也不会如此愤恨。母亲牺牲生命，结果活下来的却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大言不惭的炫耀自己活下来了，满是恶意的断定母亲绝对会死。
虞棠啊虞棠。
是真的该死。
“父亲，那……母亲现在怎么办？你不去看看吗？”言净予问。
“尽快入土为安吧，我就先不看了，你母亲躺在那里，我看着心里难受。”言良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声音带了点哽咽，言净予心中一痛，就在不久前，全家还在为母亲的生日宴而感到开心，可现在，确是如此景象。
生离死别，痛苦至极。
父亲影射的意思，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言净予就心领神会了。澄净的双眸闪过隐晦的狠戾，他一定要让虞棠付出代价，不，现在不止是虞棠了，而是整个虞家。
言净予要让整个虞家同母亲一起陪葬。
三日后，葬礼在言家举行，言秋也没有在葬礼现场，虞棠也没来，虞昙捧着一束干净的菊花，穿着一身白衣，将花束放在了棺前。
“她呢？”言净予眼睛通红，他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将人害死了，葬礼上连面都不露的吗？我母亲生前，也算疼她。”
是心虚吧？
怕我母亲枉死，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家姐今早刚醒，起身都难，抱歉，言公子。”虞昙把头低的下巴都快戳在了地上，他言语恳切，充满了真诚：“家姐心里有愧，不敢前来。”
言净予差点笑出声。
“不敢？”言净予抬头，目光如炬，凛冽如冬，他讽刺至极：“这天下，还有她不敢的事情？”
说完，言净予似是想到了什么，收回凉薄的目光：“也是，她怕死。”
虞昙的脸，火辣辣的烧的慌，他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虞棠有罪，虞棠犯了错，连累了他被人指桑骂槐却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双拳紧攥，目光看向宁雪柔的灵牌，眼中出现几丝氤氲。虞昙只觉自己当真卑鄙，现在这个场面，不是父亲愿意看到的，也不是旁人愿意看到的，但是，确是他想要看到的。
相比较于虞棠死掉，宁雪柔的死亡，会更令虞昙容易接受。
他清楚的知晓，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若是自己身临其境，是绝不会拉过旁人来替自己挡剑，但是，那是虞棠啊，她纵然如此无耻的活了下来，可值得庆幸的是，她活下来了。
现在棺里躺着的，不是虞棠，那就很好。
恨与爱交叉，虞昙不愿意相信虞棠是贪生怕死之辈，可人在关键时刻所做出的决定，就代表是她内心真正的想法。虞昙退后两步，站在一旁等待着葬礼的开始，结束。
他在努力为虞棠开脱，努力的劝说自己，虞棠并不是一个如此糟糕的人。
她只是，嘴巴坏一点而已，她没有坏心的。
葬礼结束，虞昙看着那棺材被抬去了言家陵园，他回到虞家，来到了虞棠的房间，后者正坐在桌子上大吃特吃，左手拿着个肘子，吃相豪迈，满嘴流油，虞昙的眉头微微皱起：“虞棠，父亲昨天去江家了。”
“哦，然后呢？”虞棠明显毫不关心。
“你和江遇北的婚约，不作数了，父亲对外宣布，是江家退婚的。”虞昙希望虞棠稍微有点羞耻心，她应该跪在宁姨的坟前忏悔，祷告，而不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无所谓的样子着实可恨。
宁姨那般温柔的女人，世间罕有。
虞昙的手都在发抖，是失望，对虞棠无与伦比的失望。
“那真的挺可惜的，我都打算搬过去了。”虞棠将肘子放下，她确实动容了，却是因为这件事：“江遇北那家伙，长相不错，前途一片光明，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放弃与江家结亲。”
“你当真不知道吗？”虞昙问。
虞棠一怔：“莫不是你也觉得那件事是我的错？拜托，是那傀儡杀的宁姨，根本就不是我动的手，众目睽睽之下，你应该也看见了的。”
“是，我是看见了！”虞昙真想把虞棠的脑袋撬开看看，那里面到底装着多少的浆糊：“可我也看到了，是你把宁姨拽过去为你挡剑的！”
“那又如何？”虞棠抬眸，看向虞昙，眼里全是冰冷的质问：“你想让我死？”
“……”虞昙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话赶话至此，他已经无话可说。
他来到父亲的书房，想要与父亲讨论一下，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若是个普通的仆人，也还好处理，可被虞棠在危急关头拽来挡剑的，是一大家族的主母。
世人都在看着，都在期待他们一直信赖的战神，虞家家主，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虞民生近几日因为这件棘手的事，夜不能寐，胡子拉碴的很邋遢，眼下的黑眼圈，都能耷拉到鼻梁上了，二人讨论了得有一个多时辰，列出了数个方案，都被对方一一驳回。
让虞棠以命抵命？
不可能。
让虞棠为宁雪柔守灵？
就算虞棠愿意，言家也不会同意。
这基本无解，宁雪柔死亡，已成定局，就算虞棠灰飞烟灭挫骨扬灰，也不能令死者起死回生。虞敏生清楚的知晓，莫说虞棠是虞家的大小姐，就算她是神仙的女儿，欠了别人的，也得还。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但问题是，怎么还。
“家主，家主！”
一个家奴慌慌张张跑来，敲响了书房紧闭的门，虞昙去开门，这家奴连滚带爬的跪在虞敏生面前：“您快去看看大小姐吧，她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之间要剔除芳研和莲莹的异能。”
虞敏生闻言，脸色一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