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魂不守舍的?”史内克放慢脚步转过身来,“一个人走来走去不累?”
安梓静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残疾人。”
“你的腿,我已经让你不要下车了。”
“你叫是你的事,听不听是我的事。”
安梓静说得理直气壮,史内克一时也无法反驳。
“我在想。”她的语气又软了下来,“你这么刺激林苗苗,万一她真的不肯说出关于哥哥的事那该怎么办?”
“在她听到你声音的时候已经不打算说了。”
安梓静微微张开了嘴,才睁大的眼睛又合了一半,她又低下头:“又是我的错。”
“是我让你接电话的,何况不说也没关系。”
——我知道她的筹码。
(小心身边的人。)
林苗苗一定是要说出身边人的名字了。
“那么现在去找傅真吧。”史内克侧头看她,“我先把你送回事务所,我一个人去。”
“我的脚真的没关系。”
史内克没有说话,只为她打开车门,安梓静以为他屈服了。然而当路边风景越来越眼熟的时候,她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史内克才不会随随便便听自己的话!
在安梓静愤怒的目光里,史内克关上事务所的门开了车扬长而去。
安梓静给自己倒了被水,想一个人冷静一会,但越想越气愤。如果不是腿受了伤,真想一脚踹上茶几,把玻璃给踹破。
就在她气得想砸水杯的时候,门铃居然响了。她一瘸一拐地跑到门边,透过猫眼想确认来人,然而看见的居然是傅真。
她几乎惊呼出声,但还是忍住了,强作镇定地替他开门。
傅真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下巴上胡子拉碴,眼里没有一点精神。他看见安梓静时也只抬了抬眼皮,竟没有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就这么径自走到了沙发前坐下。
“阿克呢?”就连声音的语调也是往下,没有了一丝活力。
“……他找你去了,要把他叫回来吗?”
“这样啊。”傅真双手在两腿间垂下,只低头看着茶几,“能先帮我泡杯茶吗?”
安梓静疑惑地看着他。
“我很累,先不要打扰他了。”
“等一下,什么打扰?”安梓静直视他双眼,“阿克哥哥就是找你去了,现在你出现在这里,当然是要叫他回来的吧。”
“无所谓了,先帮我泡杯茶吧。”
神经再大条的人也能看出傅真的反常,安梓静甚至觉得他有自杀倾向。如果当真是这样,只能先按照他的意愿来。安梓静拿起手机往厨房走去,打开门的时候又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
傅真依旧垂头坐在那里不动,就像一座雕塑。
安梓静边拿茶叶边给史内克打电话,但无人接听。
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焦虑地将手机放回口袋,把茶端了出去。
“谢谢。”接过茶杯的时候傅真看上去稍微有些精神了。
安梓静坐在离他较远的沙发上,默默地把自己的茶杯也挪了过去:“你真的感冒?”
“只是心情有点差。”
“请了五天假,不是有点的问题吧?”安梓静看着他的眼神平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昕来了。”
“我知道。”
“她威胁我如果不赶紧破案,就撤我的职。”
“如果放在以前,你在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天就跑来大吵大嚷了,可是这次你却选择躲在家里装病。”
傅真低头看了茶杯好一会:“可是阿克还没有觉得反常。”
“他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是吗?”傅真把手机拿了出来,按了一下主页键,屏幕并没有亮。他又垂下手,把手机放了回去,“原来没有开机啊。”
“别装了,没有开机的话电话打过去的提示音是‘用户已关机’,可是阿克哥哥对我说的是打不通。”
傅真没了声音,只用双手捧住茶杯。
安梓静的声音又冷静了些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沉默。
事务所里经过了好久的沉默,然而安梓静只盯着垂头的傅真,没有再多加逼问。
“也没什么。”
傅真主动打破了这片沉寂。
“我要走了,谢谢你的茶。”
茶杯重新被放回茶几,茶水几乎一口没动。安梓静盯着还在晃动的水,眼皮顿时跳了起来。她下意识地起身,傅真已经在门口换鞋了。
“再见。”
门被打开,夕阳透过门缝照进来,晃了安梓静的眼睛。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傅真离去的背影,他就自己关上了门。
此时茶叶已全部沉到杯底,再没有了一点动静。
安梓静失神数秒,拿起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杯子竟差点从她的手里脱落。她垂下手缓过片刻,视线又忍不住落到傅真用过的杯子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她下定决心地站起身,手机铃声又响了,是史内克打来的。
“阿克哥哥。”
她刚想说傅真刚才来过的消息,史内克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林瑾瑜死了。”
安梓静顾不得腿上的疼痛,用尽全力跑到医院,史内克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铁制长椅泛着冷光,把垂头坐着的他映得更加冷清。
“氰化物中毒。”
安梓静刚坐到他身边,他微弱的声音便传入她耳中。
“怎么可能?”她脱口而出,“他不是明明应该在审讯室……”
“是啊,怎么可能……”
安梓静记得最近一次见到他这么颓丧的时候还是在安陵北死后。那时的史内克什么话也不说,一根一根地抽着香烟,直到自己硬被妈妈带走,他的身边还横七竖八地扔着好几个空酒瓶。所以她来不及与他告别,只能留下一个盒子。
现在他又成了这个样子,好像精气神一下子从他身上全部抽离。
林瑾瑜死了,好不容易接上的线头又断了,所有的信息又只有他查到的那些。
“……那邱灵问出什么来没有?”
“问了很久,林瑾瑜什么话也没说,后来喝了杯水,就送来抢救了。”
安梓静的心抽了起来。
她明白史内克的绝望,可是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安慰。
“不用安慰我了。”史内克竟先开了口,“如你所说,安慰本身没有一点实际作用,只会让我更加难过。”
公安内部的人又动手了。
安梓静响了片刻,决定暂且压下傅真刚去过事务所的消息。
“不要绝望啊阿克哥哥,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嗯。”
他只是气若游丝地回答,安梓静不知道他是真的这样觉得还是在敷衍自己。也许更多的就是敷衍吧,他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一些罢了。
“至少可以知道,凶手急了。”安梓静也垂下了头,“所以才急着在警局动手。”
史内克仍垂着头不说话,像极了刚才在事务所的傅真。
“杀林世名的时候,凶手直接伪造了意外死亡,可是现在,那个人居然用毒杀。”安梓静仍在为史内克打气,“这是显而易见的他杀,那个人甚至都来不及思考伪造的现场就动起了手,可见当时只要邱灵再多问几句,林瑾瑜就会把那个人供出来了。”
史内克依然一动不动。
“不,邱灵问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也就是说只要你再多问几句,真相就能大白了。”
史内克的睫毛终于动了动。
“现在最接近真相的人是你啊,阿克哥哥。”
只要再多问几句就能接近真相,也是那个时候,林瑾瑜开始选择了沉默。
想来林瑾瑜已经知道史内克的问题已渐渐接近核心,他要保护的不止是他自己。可惜凶手并不打算相信他,而是直接下了杀手。
“你要打起精神来,现在退缩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是啊,凶手知道我接近真相了,接下来的目标是我也说不定呢。”史内克渐渐抬起了低下的头,唇角勾起戏谑的弧度,“真令人期待。”
见他如此,安梓静紧绷的唇线终于也得以放松。
“哥哥!”林苗苗尖叫着奔来,根本没有看见坐在手术室外的史内克和安梓静,不顾一切地冲入安置林瑾瑜尸体的房间。
她在床前停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被白布盖着的尸体。
“骗人的吧……”眼泪瞬间充斥了她的眼眶,她伸出手去,勉强才搭住了白布的边缘,紧紧捏住。那白布像是有着千斤重,她的手抖了好几下都没有掀开,“你们是不是想看我哭才告诉我哥哥死掉的,如果一会我看见了别人的脸,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这么说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白布掀开。
林瑾瑜就这么躺在床上,脸上全然没有活人的气息。
“哥哥!”林苗苗尖叫着,拼命摇晃着尸体,“你别吓我!”
然而她的指尖碰到的只是冰凉皮肤。
“你们为什么不救我哥哥,你们怎么这么没用!”她趴在床前,回头狠狠怒斥想要上前叫她“节哀”的医生和护士,“我都没有爸爸了,你们怎么连我哥哥都不救啊……”
怒吼到最后化成了哭腔。
“太过分了……”她趴在床前嚎啕大哭,“明明人在审讯室,怎么会死啊!”
她哭着哭着,朦胧中看见站在门口的史内克。
“警察太过分了,明明哥哥就在那里,却保护不了他!”她抬手擦去眼泪,“史内克,我告诉你,七年前我去安梓静的家里想确认她是不是杀害董京的凶手。”
史内克在门口冷静地听着。
“我没有看见她。”
当然不会看见,那时安梓静已经独自查案去了。
史内克没有说话,只等着听她的下文。
“可是我看见有人偷偷摸摸在屋里放信封,那个人——”
她恨很扫视了周围一圈,除了看见邱灵泫然欲泣的脸,竟没有找到别的警察。
“就是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