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所内一时静默。
史内克一声轻咳打破可怕的寂静：“好像我有点多余？”
“连你都知道我和林苗苗不和了，看来我的演技真差啊。”安梓静对史内克的调笑充耳不闻，“真是连累了林苗苗做的戏。”
“不是的，班里都在说是你讨厌林苗苗，可是林苗苗一直在努力修复你们的关系。”
“……”
史内克再次喝不进茶了。
“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安梓静咔嚓咔嚓地点着鼠标，漫无目的地浏览林苗苗学校的内网。
“是啊，怪怪的。”
“是吧？”白虹木讷的双眼难得亮了一下，“你不会无缘无故讨厌人的。”
“……我是说这几篇小说的笔法，就连标点的习惯简直一模一样。”
电脑上开了四个浏览器窗口，这四个窗口被安梓静平铺在了一个平面上：“作者有意识地在隐匿自己的行文习惯，语句都有点像翻译过来的日本文学，但有的习惯是改不了的，比如‘的得地’的使用。”
安梓静将光标移到左上角窗口的一句话上：“这里‘快速的奔跑’。”
接着她又移到右上角“开心的吃了起来”，左下角“脚步迟疑的一顿”，右下角“飞快的写下今天的一切”。
“所有错误的用法一模一样，该用‘地’的地方全部用了‘的’。”
白虹对着她指出来的字认了半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的’都用错了啊。”
史内克叹了口气。
安梓静的手指在鼠标上僵了僵：“能查IP地址吗？”
白虹搬着电脑跑去一个空房间作业去了，客厅里又只剩下史内克和安梓静两人。
史内克重新将茶杯拿起：“真的准备去找林苗苗？”
“妹妹失踪了，林瑾瑜连报警都不敢。”安梓静垂下头去，“忽然觉得她挺可怜的。”
当初安陵北是为了寻找自己才会落入凶手的陷阱的，如果是安陵北的话，一定会不顾一切去寻找妹妹的下落，而不是只嘱咐一声“不要报警”。
一点都不想失去哥哥。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赌气跑出去独自侦查的话……
可是世界上当真没有那么多如果。
史内克侧过脸来静静看着她，良久才说：“不是所有哥哥都是一样的。”
清冷话语飘入耳中，安梓静咬紧下唇，情绪几乎就要在眼眶里奔涌而出。然而她却咬紧牙关，下唇几乎就要被咬出血来，最终眼眶只是红了一红。
史内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目光转到被她指出不对的四篇小说上：“这个人造这么大的势是为了什么呢？”
好像要告诉全世界林苗苗被绑架了。
如果是要告诉全世界的话，不应该提出“不要报警”的要求。
所以“不要报警”是林瑾瑜根据实际情况判断出的结论。
安梓静用手背支着下巴，垂下眼皮，睫毛半遮半掩，竟将视线遮出一片水雾。她轻轻吸了吸鼻子，重新抬眼，用指腹小心翼翼地去擦睫毛，眼下却突然多了一张递来的纸巾。她侧过头去，恰见史内克正盯着自己。
“想哭就哭。”他“啧”了一声，“憋成这样？”
“我没哭。”
“鼻子红了。”
安梓静下意识地去揉自己的鼻头，却听见身边“嗤”一声笑意。她有些着恼，一把扯过史内克手里的纸巾，狠狠揉了揉眼睛，纸巾竟不争气得晕湿一片。
而此时史内克也不看她了，双眼只盯着电脑屏幕不放。
“这么大张旗鼓地宣扬，林苗苗应该不会死。”史内克面色平静地关掉四个窗口，“依凶手之前的行事，如果想杀人，都是悄无生气地处理掉的，除非这一起不是原来的凶手干的。”
安梓静攥紧了手里的纸巾。
原来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在这里。
本来她已认定林瑾瑜是凶手，可此时突然林苗苗被绑，这不可能是林瑾瑜所为。
“绑架林苗苗的人在警告林瑾瑜。”史内克顺着思路说了下去，“可是警告什么？只有他的所作所为。这警告就像要告诉所有人林苗苗失踪了，林瑾瑜对她不闻不问，林瑾瑜却又不想报警，也许会有热心人去报警，这就会把他逼入两难的境地。”
“谁这么狠，他的竞争对手吗？”
“不对，在这个点绑架林苗苗，实在是太巧了。”史内克脸上又露出讥讽的笑容，“就像是料定了他不会报警，那个人能预测到林瑾瑜所有后续的动作。”
安梓静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个人对林瑾瑜来说不会陌生，又能精准地握住他的疑虑，如果我猜得没错。”史内克望向茶几上的ZIPPO打火机，“只要能把这个人抓出来，陵北就不用背负杀人犯的罪名了。”
最后那句骤然低缓，语气里所有的冰冷在瞬间消融。他双眼只盯着打火机，唇角微微勾起笑意，那笑意既温暖又哀戚。
安梓静仿佛看见一束阳光打在打火机上，照亮了史内克的侧脸。
“那你为什么拒绝林苗苗院长的请求？”
“校方一定要求悄悄调查，可我不想那样。”史内克的笑意又露出几分讥讽来，“既然那人想要大肆宣扬，那就大肆宣扬。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我要亲眼看看，林瑾瑜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个一直挂着温暖笑容的男人真的会被逼到绝境吗？
史内克的话语接连不断地传入耳内：“究竟林瑾瑜做了什么，能让那个人恼羞成怒。”
从林世名开始，到现在的林苗苗，安梓静仿佛可以看见深海底下的暗线正渐渐上拉。
白虹抱着笔记本电脑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正兴高采烈地打算汇报战况，乍然看见安梓静红了的眼眶，他微微一愣，不解地看向史内克，又不知所措地看着安梓静：“你怎么哭了？”
“IP查到了吗？”安梓静回避了他的问题。
白虹倒也没在之前的问题上做过多纠缠，听见安梓静问自己，立刻点头：“是同一个IP地址，和‘听说院长找了她三天’那一层以及那个帖子的发布者的IP地址也是一致的。”
安梓静和史内克交换了一个眼神。
“能查到IP地址具体的位置吗？”安梓静又问。
白虹摇头：“定位不到，位置信息被屏蔽了。”
安梓静低下了头。
“不过我可以看到匿名是谁。”
白虹将笔记本的屏幕转到了安梓静眼前。
安梓静倒吸一口凉气。
发布消息的人用的竟是林苗苗本人的账号。
“我就说那个人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让人查到IP地址呢。”史内克“啧”了一声，“原来有恃无恐。”
就在安梓静还在研究林苗苗的匿名账号时，论坛里又多了一篇帖子。
《那天我看到一个红衣女人》。
由于林苗苗失踪事件几乎占据了论坛整个版面，这个帖子一出，看热闹的学生们自然以为又是林苗苗事件的灵异故事，点击在几秒内便有了上百。
史内克盯着飙升的数据，脸上又露出些许戏谑：“好在是学校内网，用户有限。这要是放在微博，大概已经有上万阅读量了。”
安梓静点开了帖子。
那天我在马路对面看见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露腰的红色吊带，下身却是黑色阔腿裤，尽管月色很黯，但我还是在黑暗中看见了她。来往车辆的灯光仿佛是她舞台的聚光灯，让她成了黑夜的中心。
她也发现了我，回头看我时妖冶红唇往上勾出性感的弧度。
虽然我是个女人，但我也被她的美丽所震慑，以至于在她快要离开我的视线时，我才注意到她还牵着一个女生的手。
那个时候我只看见女生的背影，但从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来看，应当是个美人。
如果把她放在学生堆里，那一定是漂亮的，然而她却在那个女人旁边，即便只是个背影也显得黯然失色。
我在人行道上看得失神，女生似乎感受到了扎在背脊的目光，疑惑地回过头来。
这是个我认识的人，林苗苗。
可是旁边那个女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牵着她的手就仿佛她的母亲。
明明——
我才是她的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