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有三个人,但史内克还是订了咖啡厅的包厢。服务员端着水果拼盘进来的时候,三个人坐在桌子的两侧相对无言,气氛诡异到极致。
服务员一共进来四次,分别又送来了咖啡、牛扒和小吃拼盘。她每次进来时这三个人就都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唯一一次有动作的是安梓静和史内克正在优雅地切牛排。如果不是他们在她面前享用晚餐,服务员真会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地下党接头会。
肖凯面前的牛扒还一口没动。
“我吃过晚饭了。”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铁板上的牛肉。
史内克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我知道你吃得下。”
话音刚落,肖凯当即拿起了刀叉:“如果给我点盖浇饭我会更高兴。”
“这里是西餐厅。”史内克叉了一根薯条,“盖浇饭在马路对面的路边摊。”
从开始道现在,肖凯就没有看过安梓静一眼。
安梓静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在享用完晚餐后才开口:“为什么辞职?”
肖凯的目光终于转过来了一些。
安梓静以为他要回答,然而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就像黑夜里睁着幽绿双眼的狼,在紧盯着眼前的猎物。不,他对猎物不止是食欲,好像还有憎恨。
安梓静皱了皱眉。
肖凯忽然笑了,笑得叉子上的牛肉差点抖落在桌子上:“你居然问我为什么辞职?”
短发的发梢在肩上动了动,安梓静只缓缓眨了下眼皮:“是啊,为什么?”
肖凯瞬间收起了笑声,青筋在额头上爆裂开:“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他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眼眶仿佛也要裂开。如果不是一手还拿着叉子,他大概会一拳砸到桌面上。可他还是恶狠狠地盯着安梓静,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笑话看够了吗!”
他的身子猛然磕到桌上,如果桌子不是够宽,此时他大约已经凑到安梓静身前了。
盛怒之下安梓静依然不为所动,只冷冷地看着他在眼前发疯:“有误会的话说清楚比较好。”
“铛”——
金属撞击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即便把叉子扔了出去,肖凯依然愤怒地盯着安梓静。
史内克从容起身,锁上了包厢的门。
“我不知道你辞职的原因,你却以为我在嘲笑你。”安梓静的声音依然没有一丝波澜,“不解释清楚只一味生气的话,不过浪费时间而已。”
史内克锁上门后又坐到了安梓静身边,安然地吃着牛扒。
“你也浪费力气,最终我们三个人的生命都浪费了,还正中让你误会的那人的下怀。”
肖凯瞪着安梓静,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史内克吃完了牛扒,再次拿起纸巾把嘴角擦干净后才开口:“他不是自己辞职的。”
安梓静微微一怔。
“下午你在房间里奋力画关系图的时候,程素已经把事情全告诉我了。”
肖凯惊疑不定的目光转移到安梓静脸上:“发微博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这是我的微博。”安梓静把手机扔到肖凯面前。
肖凯一眼都没看,只紧紧盯着她的表情:“发那条微博的是个小号。”
“我没有小号。”
肖凯的怒气渐渐下降,但看安梓静的眼神还是将信将疑。
安梓静明白,他不可能完全相信自己,因为在那条微博出现的不久之前,自己确实差点被他拖往小黑屋刑讯逼供,幸而史内克及时赶到,否则自己将会面对什么都无法想象。
“可是就算是她发的那又怎么样?”嘲讽的弧度再度回到史内克的嘴角,“你确实做了那样的事,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肖凯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有的犯人,不给他们来点狠的根本什么都不会说!”
“那也会屈打成招。”安梓静冷冷接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哪里来这么大的背景去给你制造话题,连公安都无法压下‘我’创造出的话题,后来连公安都无法压下的话题却又被‘我’压下了,这不合逻辑。”
“没错,不合逻辑。”肖凯意外爽快地承认了安梓静提出的疑点,“所以我很快就离开那里了,没有与领导多啰嗦一句。”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说是我做的?”
刚才还被怒意填满的男人再一次萎靡下去:“总得要有一个恨的人啊。”
安梓静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史内克,似乎无法理解肖凯话里的意义。
史内克看出了她的困惑,开口解释:“他知道背后有个人在操纵这一切,但不知道那是谁。但你的嫌疑是最大的,所以他就当做面上要对付他的人是你。而且从公安局离职转而去当一名保安总是会让人疑惑,当身边的人问起转职的理由时,总得有个恶人背负这一切,这个人也只能是你。只是他说得多了,就真的以为是你了。”
安梓静又眨了眨眼睛,仿佛依然对这些一知半解。
“我的确把她当做幕后人操纵的傀儡,但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安陵北会死?”
三人陷入沉默,安梓静的双手抓皱了自己的裙摆。
是啊,哥哥为什么会死呢?
“你没死,陵北却死了。”史内克微微低头,镜片反光挡住了他的双眼,“那只能说明那时的陵北已经无限接近真相。而你是审讯过他的警察,所以你知道些什么?”
肖凯的瞳孔有些紧缩。
安梓静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所以,现在的我十分危险?”
“可以这么说。”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如果幕后在监视你的话,应该知道我们已经见面了。”
肖凯猛然起身,怒气再度在他的脸上浮现:“开什么玩笑,你说请我喝咖啡就是为了拖我淌这趟浑水?你设个陷阱让我不得不跟你们合作,你当我是什么,你志在必得的猎物吗?”
“是啊。”史内克轻飘飘吐出这两个字。
“那么我就算是被幕后杀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史内克把公文包拖到自己身边,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十张钞票放到桌上。
正想拔腿就走的肖凯的注意力被这十张纸钞吸引了回来。
“一千元买一条消息。”史内克又拿出了两张钞票,“你的双倍时薪,预付了。”
两张和十张就这么放在肖凯面前,他吞了口唾沫。
“如果你打算走,那就把那两百拿走,如果你留下来,这一千二就全是你的。”史内克重新将公文包的拉链拉好,“你孩子的辅导班需要不少钱吧?”
肖凯就这么重新坐回了史内克和安梓静的对面。
“很好,现在开始才是正餐。”他将桌上的一千二全部推到肖凯面前,“我要你仔细回忆你和安陵北的审问笔录。”
肖凯抬起眼来,定定看着他。
“不需要一字不差,回想起大致意思就可以。”
“我同他做过很多份笔录。”
“最后一份,他认罪了吗?”
肖凯低头沉默着,过了一会才以极低的声音挤出两个字:“没有。”
“刑讯逼供也用了?”
肖凯惨然一笑:“自己的同事,又本来是充满希望的后辈,下不了手。”
“后来检察院批捕了,你也很惊讶吧?”
“是啊,申请不是我写的。”
安梓静的身子微微往前倾,目光扎在肖凯的脸上再不肯离开。
“可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写的,或许你可以去问程素。”
“后来你看过案卷没有?”
再一次陷入沉默。
史内克倒也不急,耐心地等着他回答。
“案卷里的那份公安笔录……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