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奇怪吗？”史内克胳膊撑着车窗，“一个犯罪团伙就绑两个孩子？一个做苦力，一个卖东西，一天能赚多少钱，养得活他们这些人？”
“对哦。”傅真表示赞同。
史内克瞟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唐昕隐瞒了一些事。
这么奇怪的事，要说她完全没有察觉，史内克是不信的。
“还有手铐钥匙，不可能没有。”
这不是个无关痛痒的东西，做了这几年无罪辩护，他太明白一个微乎其微的细节对整起案件的重要性，唐昕不想细谈这个细节，只含糊其辞，大概这才是关键。
那么钥匙呢？
“现在去哪里啊，要送你回家吗？”傅真兢兢业业地当着司机。
“去局里，看当年的物证。”
“哇靠你真的要看啊，差不多得了，可别又出什么岔子。”傅真千万个不愿意，生怕转移到检察院后再次发现抓错人，那自己真的在那帮检察官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史内克全然看出了他的顾虑，只能安抚：“我要查的和你们没关系，单查许清泉而已，十年前的案子，改变不了大局。”
“可动机不就是从那起拐卖案里查出来的吗？”傅真小声嘟哝，连大声反驳都不敢。
史内克失去了耐心：“你在啰嗦些什么？”
“没有没有，我在自言自语帮你申请奖金的流程。”
史内克冷哼一声，看向窗外，不再理他。
物证与案卷全被傅真借了出来，他谨慎地盯着史内克戴上手套。
“干什么，我这么不专业会去污染物证？”
“小心为妙嘛，毕竟是十年前的证据，我有点紧张。”
史内克把物证袋一件一件从箱子里拿出来，手铐、菜刀、毛发、鞋印拓片、水杯、锅还有……一把钥匙。
傅真眼睛都直了：“不会吧，唐局说谎？”
“谁知道那个女人在想什么。”
史内克随手拿起案卷，没有记录手铐钥匙的页面。案卷的页码是连续的，没有页数被人抽走。
傅真有点看不明白这个场面：“这是怎么回事？”
“你去问问后来唐昕有没有借过物证。”
傅真去了又回来，看着史内克拼命点头：“真的借过，你怎么知道的？”
“看来这个东西当年被她藏起来了，后来又放了回去。”
“也就是说……”
“她知道全部真相，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不想说。”
“我靠，那这个案卷被抽查到了，不是要出事情的吗？”
“顶多年底检察一次，依她做事的方式，应该是挨过了那年再放进去的。”史内克对着傅真叹了口气，“我觉得你做到这个位置已经很好了，再往上你会出事。”
傅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被否定了，但这似乎已经成为他的日常，他丝毫不以为意，还巴巴地跟在史内克身后问：“出什么事？”
史内克斜了他一眼，弹弹物证袋：“要是出了事，你会摆平吗？”
“不是有你吗？”
“……”
“对不对？”
“关我什么事？”
傅真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拿去验指纹。”史内克把物证袋抛给了傅真。
“为、为什么要忽然验指纹啊？鉴定科的同事会嘲笑我的。”
史内克转过头来，冷冷看着他，傅真立刻站定，抓起物证袋就往鉴定科跑。
一旁的安梓静终于出声：“傅警官会不会太可怜了？”
“要怪就怪唐昕整什么幺蛾子，讲个故事还要留下悬念，仿佛在展示自己早就看穿真相的优越性。”史内克冷冷哼着，“那个女人真没意思，怪不得还没结婚。”
安梓静瞪大了眼睛：“她看上去还很年轻啊。”
“都四十出头了，还单着呢。怎么样，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帮她介绍？她的话，比她小个二十岁也不介意，只要腰力充沛就可以。”
安梓静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愣愣看着他。
“算了，也别毒害你那些同学了，和她在一起的话怪可怜的。”
安梓静总觉得史内克说的话里有点奇怪，但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傅真拿着鉴定结果颠颠地回来了：“阿克，钥匙上发现了好多人的指纹，有张青山……”
懒得听他读，直接把报告抢了过来。
别的名字都能忽略，唯独张青山和许清泉的无法让他略过。
为什么钥匙上会有这两个人的指纹？如果他们曾经拿到过钥匙，大可把许清泉的手铐解下来；如果是案发后拿到的，不，不可能是案发后拿到的，那时许清泉还被拷着，这玩意恐怕早就被唐昕收走了。
“哦对了，刚才鉴定科那的老高还在那边吹牛，说唐局当年就让他提取过指纹，还神神秘秘地不让他告诉别人，报酬是一个月的早餐和一个飞吻。”
“……真恶心。”
“唐局当年可是局里的女神，人人都想得到她的飞吻！”
安梓静惊恐地看着史内克，这好像和他刚才“和她在一起的话怪可怜的”描述不符。
“我们你们公安是女人太少了，多招些女人吧，别老瞄着人间地狱。”
“这么评价她的你还是第一个！”
“我觉得被她审问过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哇塞你还被她审问过？”说完这句话傅真立刻跳了起来，一下冲到史内克面前，差点与他贴脸。史内克尽力后仰身子，避免与他发生身体接触，但傅真还是大惊小怪地大叫，“你不会进过局子吧，犯的什么事，留下案底了吗，记入档案了吗，对当律师有没有什么影响？”
史内克被他问得直想翻白眼，但还是忍住了。
“傅警官，请、请你控制一下情绪。”安梓静慌慌忙忙把傅真拉开，谨慎地站到两人中间，警惕地看向傅真。
“但凡、与她、认真地聊过天。”史内克后退几步终于能与傅真拉开适当的距离，也得以喘气，刚才他都快被傅真身上的汗臭逼窒息了，“都会产生我这样的感觉。”
呼吸顺畅之后连讲话也流畅起来。
傅真眼中的八卦之火一下子熄灭。
“……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
“我还以为能听到什么传奇的故事呢。”
“传奇的故事？”史内克把鉴定报告丢到傅真怀里，“这就是个传奇的故事。”
傅真手忙脚乱地接住鉴定报告，自觉将证物全都收好，抱着箱子跟在出门的史内克身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青山和许清泉在唐昕之前碰过手铐钥匙，可是许清泉却依然被拷在自来水管上。”
“对、对哦，的确很奇怪。”
“不要学安梓静说话。”
忽然被点名，安梓静惊了一下，茫然看着前面两个男人的背影，感觉到距离被拉远，又小跑着跟了上去。
史内克往后横了傅真一眼，继续阐述：“唐昕到的时候张青山手里握着菜刀，没有拿钥匙，用她的话来说钥匙不翼而飞，她是用铁丝开的手铐。”
“有可能是他们偷了钥匙之后被那群人贩子发现了呢？”
“然后人贩子恼羞成怒殴打他们两个，结果被反杀？”
“没错，是有这个可能！”
“那么安眠药是怎么喝下去的？”
傅真一时语塞。
“毫无疑问安眠药是他们两个扔到水里的，人贩子发现他们偷了手铐钥匙之后怎么还会喝他们的水，你当那帮人和你一样是个智障吗？”
傅真挠了挠头，居然没有反驳。
“只有面对毫无防备的人，才会接过他们递来的水。”
“所以……”
“人贩子根本不知道他们偷了钥匙，还有，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鉴定报告。”
傅真被嘲讽了一路，就算是面对管物证的警察，史内克也没有嘴下留情。傅真对民警同情的目光视而不见，交还物证箱后双手得以解放才拿出鉴定报告仔细看了起来。
“看见了吗？张青山的指纹覆盖了别人的，许清泉的在第二层。”
傅真的脸就快贴到鉴定报告上。
“把纸拿远点，我看你根本就不想好好看。”
“怎么会这样？这不合逻辑！”
傅真终于说出了唯一让史内克感到顺耳的话。
“没错，不合逻辑。如果我是张青山，我从人贩子手里拿到了钥匙，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许清泉的手铐。好，假设是杀了人之后再拿到的钥匙，那我更要迅速打开她的手铐，拼尽全力带她离开案发现场，而不是提着菜刀在现场凹造型等着被警察发现。而且那边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门外情侣报警的声音他肯定听得一清二楚。而且凭他在笔录里做的证词，‘如果那对情侣不报警，我也会想办法报警自首’，说明他的确是听见情侣报警的。”
傅真听得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无法接话。他失语了半晌，好不容易恢复神智，赶紧跑到史内克身边问出自己的疑问：“那他为什么……”
“只能说明他说的是假话。”
傅真站定了身子。
走在最后的安梓静也被这句话冲击到，双耳仿佛被什么“嗡”地炸开，脑中一片空白。
如果说张青山当年说的是假话，那也就意味着……
“现在只剩下一种可能。”史内克的目光移到安梓静身上，纵然有千万般不忍，但还是不得不说出真相，“当年许清泉说的才是真的。”
（“人都是我杀的，不关君秋哥哥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