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内克赶到时安梓静正在林氏财团的贵宾室里喝茶，他的身后跟着一大批保安，但有傅真的警官证护体，保安也只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看见史内克后，安梓静下意识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差点带翻手里的玻璃杯。
“怎么，不做我的助理，来这里当少奶奶了？”
“不、不是的。”也不知怎么，心里纵然对他有千万般不满，但第一时间还是认怂。
“怎么了，公安要查我公司吗？”年轻男人的声音从保安群里传来。
保安听到这个声音立刻让开了身子，男人从容走入贵宾室，面带微笑地站在史内克面前。
“明明我才是警察。”傅真在一旁小声嘟哝。
男人仿佛没有听见，眼睛只盯着史内克：“还是安梓静小姐出了什么事？”
史内克冷冷盯着他，忽而“啧”了一声，勾起的唇角满是恶意：“你就是那天晚上开跑车送我助理回来的人？”
“应当是。”
史内克扫了他一眼，灰色西装、浅蓝色衬衫和黑色领带，风格倒是中规中矩，他再次出演嘲讽：“看你给我助理打扮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个浮夸的小开。”
“让您失望了。”
“那我带助理回去了。”
“等一下。”男人走到他与安梓静之间，“那得问问她的意愿。”
史内克瞥向安梓静，安梓静则神色惊恐地看着傅真。
“你是他的监护人？”史内克笑笑。
“公民应尽的责任。”
史内克不想再和这个小开纠缠，目光转向了安梓静：“你想跟我回去么？”
安梓静呆呆盯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史内克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
小开耸耸肩，正要下逐客令，安梓静忽然开口了。但是她的声音太小，在场的就连与她最近的小开都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她说完后惶恐不安地盯着史内克，双手背到身后死死抓着自己的裤子，把裤子捏得紧绷。
史内克问她：“你说什么？”
“你讨厌我么？”她又小声飞速复述了一遍这个问题，接着喝了一大口茶。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要不是有外人在场，傅真真想抓头咆哮。
“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那……你讨厌我么？”
“不讨厌。”
“骗人。”
“……”
傅真再一次想要抓头咆哮。
小开听得也有些心惊，但好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脸上依然挂着和善的微笑。
史内克始终保持镇静：“那你想要我回答什么？”
安梓静咬了咬下唇：“我、我想单独和你说点事情。”
史内克看向小开，勾了勾唇角。
小开倒也不介怀，耸肩走了，顺便带走了保安，傅真在史内克眼神的威压下也走出了贵宾室，嘴里念叨着“到底是什么神秘的事情不会是要表白吧”这种话关上了贵宾室的门。
“什么事？”
“……傅真是不是你派来跟着我的？”
史内克定定看着她，顿了数秒后才回答：“是。”
“为什么？”
“你想毁灭指向许清泉的证据吧？”
安梓静倒吸一口凉气。
“唐昕只给了傅真四十八小时的时间，到那时不管许清泉是不是犯人，都要逮捕她。那么你毁灭她证据的目的是什么呢？就算毁灭了证据，她也会被逮捕。”
“我……没想这么多，就是觉得……”
“除非你找另一个人顶罪。”
安梓静骤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史内克的目光越来越冷：“你有没有过这个想法？”
安梓静慌忙摇头。
“所以我不会讨厌你。”史内克的表情渐渐柔和，“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
安梓静的耳朵嗡嗡的，她不知道史内克为什么要和她提这个，但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史内克可能要告诉她了不得的事。
“许清泉被逮捕了。”
“不可能！”
“已经过了四十八小时了。”
安梓静低了头，过了许久才弱弱地问他：“最后……找到证据了吗？”
“找到了。搬家公司的人说案发当天接到了一个单子，让他们从废弃居民楼里搬集装箱，一直搬到张青山负责的那片工地的一个隐蔽的角落。为了一个集装箱叫了一辆卡车，对此许清泉无法做出解释。”
“居然……”
“她已经全都招供了。”
“……说了什么？”
“她是许炜尸体的第一发现人，但是她看见了那枚戒指，知道人是张青山杀的，就把现场全部打扫了一遍再报警。之后她密切注意张青山的举动，但凡他杀人了，她就去帮他处理现场。直到周勇那起命案，他们的合作被陈跃同看见了，并且认出了他们就是当年被诱拐的孩子，担心自己也被杀，于是起了杀心，杀了张青山，那时许清泉被傅真逮捕，因此逃过一劫。许清泉在看守所想出了案件的全貌，判断出杀死张青山的凶手，于是引他到了废弃居民楼，并把他拷在那里，让他享受他们十年前的待遇。等到有课的那天，她给他的水里放了安眠药，控制好剂量，用他的皮带勒紧他的脖子，并绑在水管上，然后再去上课。为了做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特意去楼下买了早饭。这个时候安眠药起效了。她确认陈跃同死亡后联系了搬家公司，运到工地，再趁工人们休息的时候让他跪在墙边。”
“可是她说……警察抓不到她。”
“我是警察吗？”
“……”
“不过有一点让我很在意，她不见她的亲生父母。”
“我去见她的时候……告诉过她，她的亲生父母来看她了，可是她对我恶语相向……”
“有意思。”
安梓静低着头，想哭又不敢哭，最终她还是没有保护好她最好的朋友。
“安梓静，你就不想知道吗？”
“什么？”
“她为什么不愿见她的亲生父母？”
“她说她的父母在她走丢后没多久就生了个弟弟，没有资格说想念她。”
“这个理由你信了？”
“难道不是……”
“我不信。”史内克说得斩钉截铁，“我问她要不要见丁大力夫妇时，她沉默了很久很久，我都快失去耐心，结果她眼眶红了。那时我还以为要上演家人重逢的大场面，没想到她颤抖着双唇说一点都不想见。”
安梓静呆呆地看着他。
“明明很想见，却拒绝见面。她杀人了，会判死刑的，为什么连面都不肯见一次呢？”
“因为……”
“想不通吧？”
的确很奇怪，十岁早已懂事，她却说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了。那天她训斥自己时又说她其实什么都没忘，那么为什么要装作忘记一切的样子呢？
装作忘记父母，却没有可以装作忘记张青山。
“我觉得和十年前的拐卖案有关。”史内克扶了扶眼镜，“有没有兴趣去见唐昕？”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唐昕”这个名字，安梓静浑身汗毛乍起。
“对了所长，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派傅真来监视我。”安梓静低头嗫嚅着，“我一直不出现，所以我才……”
“那天你不是一直魂不守舍么，傅真又那么求我，我有点担心你，就让他回来看看你。”史内克顿了顿补充，“反正他在现场也没什么作用。”
安梓静想了一会回答：“也是。”
两人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让史内克十分满意，他点了点头：“你在医院躺了一天，我在两个现场来回奔波了一天，你这里实在抽不出空。等你醒过来就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得知道你想干嘛，但如果我在场的话，你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安梓静对这一段话也认可了。
“但是你觉得自己就算做出了有什么破绽的举动，傅真也不会看出来。”
安梓静点了点头。
“所以我就让傅真看着你了，让你自己去发现真相，免得仿佛是我强迫让你知道是许清泉杀的人，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别又失忆了。”
本来安梓静的脸色还正常，听见“失忆”两个字脸色骤然大变。
“怎么，我说错了？”
“失忆……我……没……”
恍然间眼前又出现晕倒前出现的血红色水池，有着子弹孔的胸膛越发清晰。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想到傅真中途告诉我你想毁掉水管上的痕迹。”史内克勾了勾唇角，“你很聪明，那的确是陈跃同的皮带勒出来的。我意识到有点不对，就让他继续盯着你，看看你会不会做出让人顶包的举动。”
“如果……我做了呢？”
史内克的笑容消失了：“我会开除你，并向你索要律师费。”
安梓静低了头：“我说什么也不会做那种事的，顶罪的人……太可怜了。”
史内克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的唇角也柔和了下来：“是啊，太可怜了。”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的手机没关，傅真那里能定位。”
安梓静的脸红了一阵。
“所以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
“因为傅真强行拉我胳膊，我觉得他举动很诡异，一直在跟人打电话，不由得想起清泉十年前被拐卖的事……那个时候不是以为你讨厌我，就没敢告诉……”
在威慑力越来越强的眼神下，安梓静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都是傅真的错。”史内克冷静的声音一秒响起。
安梓静重重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