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傅真还是灰溜溜回去了，因为史内克沉着脸问他是不是还要把邱灵接过来，傅真这才想到自己还要带着邱灵一道去冰城。虽然傅真舔着脸问能不能让邱灵一起住过来，但被史内克无情地踢了出去。
安梓静记得史内克最后对傅真说的一句话是：“我这儿可不是集体宿舍。”
然后他心安理得地接过傅真掏钱买的菜，关上门让傅真走了。
让安梓静更惊讶的是，凌晨三点半傅真居然真的无怨无悔地过来接他们了，车里邱灵打着哈欠抱怨三点不到就起床，早知道不睡觉了。
上午十点他们已经在冰城市内。
四月的冰城依然毫无春天的气息，虽然路面上已经没有雪了，但两旁道路的树依旧光秃秃的。安梓静把帽子、围巾、手套、耳罩、口罩全部戴上，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却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街上那些勇敢地穿着皮衣皮裤的妹子。
“道肯滑雪场。”史内克在滑雪场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就是冰城最大的滑雪场。”傅真在门前也发出感慨，“可现在这种气温还有雪滑吗？”
“你是来滑雪的吗？”
“我的意思是来都来了……”
史内克瞥了他一眼，往滑雪场内走去。
“傅警官，就算雪化了里面也有旱雪，是用一种材料达到模拟滑雪的效果，别说冰城了，就连青田也有这种滑雪场。退一万步讲，如果没有旱雪，滑雪场在雪化了之后还能进行滑草、滑沙，总之这么大的地方是不会关闭的。”
傅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史内克冷笑一声：“她都比你懂得多。”
安梓静低头思考了一会，脱口而出：“这个滑雪场应该还有室内的吧？”
正要抬脚往前走的史内克猛然回头，眼中难以置信、欣喜、错愕交织在一起。
安梓静被他的眼神吓到，刚才的冷静全然收了回去，微微退后一步：“怎、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室内滑雪场？”
“百度一下不都知道了嘛。”邱灵嘟哝着滑着手机，“我们到这里来究竟要找什么啊。”
史内克对此充耳不闻，只直直盯着安梓静。
十二年前，也就是2007年，寒假里他与安陵北一起来过这里，当然还带着安梓静。
他在此之前从没想过安陵北居然会滑雪，在第八次跌倒在滑雪场里后，安陵北脱下了护目镜和滑雪板，就跟在自己旁边教他。
“你什么时候学的滑雪？我居然都不知道。”史内克感觉到自己自尊受挫。
“青田有滑雪场啊，有时会和高中同学一起去。”
“竟然不叫我。”
“我和你的学校挺远的嘛。”安陵北露出无奈笑意，“而且平时课程紧，能抓紧时间出去玩已经不错了。”
史内克扬了扬眉。
“你是天才，可我不是。”安陵北笑笑，“说好的以后我当警察，你当律师，可不能被你甩太远啊，只好抓紧时间努力学习了，偶尔才会出来玩一两个小时。”
史内克安然接受了这番说辞，选择原谅他，花了两个小时终于学会了些皮毛。
那个时候安梓静没有参与，只安安静静地坐在滑雪场旁边，冷眼看着史内克摔倒了，安陵北把他扶起来，然后史内克又摔倒了……
休息的时候安陵北回到她身边，微微弯下身子：“你不来滑雪吗？”
“不要。”
“为什么？”
“总是摔倒感觉很蠢。”
史内克正在旁边喝水，听见这句话额角青筋跳了跳。
“刚才有个男人接到个电话，哭着跑了。”安梓静继续冷静地叙述，“丢人。”
“你不要总是注意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会不会是接到了家人的死讯？”
史内克在一旁默默听着，听到这句话时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安陵北也十分无奈，轻轻弹了弹她的脑壳：“这话要被别人听到了，你是要挨揍的。”
“可是那个男的真的哭着跑了出去，边跑边说什么‘报警了吗’。”
那时史内克只当安梓静推理小说看多了中二病又犯了，想来安陵北也是这么认为的，两个人就没怎么管她，等到休息到差不多了又继续去滑雪了。前几天想起这件事，史内克特意查了2007年冰城到肯滑雪场的新闻，竟真的找到了人口拐卖的消息。
而当天的报纸上也贴着寻人启事。
许清泉是十年前被送到福利院的，也就是说在人贩子手里待了整整两年。
这两年她究竟是在冰城还是在青田？
这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的人贩子在冰城附近活动，过年期间，道肯滑雪场因为人口密集，丢失了不少孩子。
史内克想起这件事时还有些后怕，那时竟心大得把安梓静一个人扔在旁边。
“你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姓孙的员工。”史内克目不斜视地吩咐傅真，“并且十二年前有女儿走失的。”
傅真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带上邱灵去询问了。
“安梓静。”
安梓静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傅真，猛地又听见史内克喊自己名字，吓得立正了身子。
“你以前来过这里？”
安梓静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室内滑雪场？”
“这是……常识吧？”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说出来的话竟连自己都不敢确认。
“不对。”
安梓静猛然抬起了头，眼里有些惊慌失措。
“或者你以前来过，或者有人跟你讲过。”
安梓静不知道史内克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明明只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倒像自己是那个犯人似的。而且她根本不想细想这个问题，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她不能深究。
“就是……常识……”她咬牙说出这句话来，“大概以前看书看到的吧。”
她低下了头，咬了咬下唇，尽管想知道史内克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但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
这是绝对不能问的问题。
大脑这么告诉她。
“阿克！”傅真兴高采烈地从管理员办公室里出来，“打听到了，真的有这样的人，不过他女儿丢了之后没多久就辞职了，据说拿出了全部积蓄去找女儿。”
史内克的注意力不得不从安梓静的身上抽出来，脸上露出些许不满：“然后呢？”
“不过到现在都没找到，真的太惨了。”
“他叫什么名字？”
“孙大力。”
幸运的是，孙大力依然住在冰城，这些年似乎过得还不错，家里的墙上挂着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只不过照片中的孩子是一个男孩，应当是发现再也找不到许清泉后生的。
安梓静盯着墙上的全家福看了一会，垂下了眼皮。
史内克的视线也从她的背影上转了回来。
孙大力坐在沙发上局促地搓着手指，他应当从没想到时至今日还会被警察找上门。
两名警察坐在右边的沙发上，傅真清了清嗓子，看向还立在全家福面前的史内克。
“你的女儿我们找到了。”邱灵嘴快，先把事情说了出来，“她现在在青田。”
孙大力的表情顿了顿，茫然看着邱灵，一时间竟无法辨明她话中的意思。此时厨房里发出“咣当”巨响，是菜刀落到地上的声音，孙大力的妻子顾不上把围裙从身上拿下就冲了出来，手上还沾着苹果皮的碎屑。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眼泪几乎溢出眼眶，期许地盯着邱灵的双眼，颤抖着问：“你说什么？”
“……你们的女儿被我们找到了，现在在青田念大学。”
孙大力终于反应过来邱灵话中的意思，眼泪“刷”地从眼眶里冲了出来。
两人抓着傅真七嘴八舌地问许清泉的情况，语无伦次又没章法，傅真全程都在听他们提问，竟没有插嘴的空间。孙大力问着问着也意识到情况的不对，顿时住了嘴，呆呆地看着傅真：“那……圆圆呢？”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安梓静的胸口宛如遭受重锤，她猛地回头，看见孙大力眼里又有些惶恐。如果说警察带回了找到女儿的消息，照理说应当带着人一道回家。
可是许清泉不在这里。
孙大力的妻子也意识到可能发生的事，刚才的喜悦瞬间不见，嘴唇变得煞白。
“圆圆是谁？”只有邱灵一脸茫然。
“你的女儿坚称自己杀了人，现在在看守所蹲着。”史内克阴晴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夫妻，“所以才没有把她带回来，放心，她还活着。”
孙大力与妻子面面相觑，一时间似乎又有千百个问题要问。
傅真看到了苗头的不对，当机立断阻止他们发问：“当然我们相信她没有杀人。”
史内克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当面拆穿。
傅真装作没有看见那道眼神，清了清嗓子，继续发言：“但是孙圆圆会承认自己杀人十分奇怪，所以我们就过来看看情况，说不定对她有帮助。”
“她叫孙湉。”孙大力的妻子纠正傅真，“圆圆是她的小名，因为她小时候嘴很馋，什么都要吃，刚出生的时候就含着奶不放，把我都咬疼了，真的是又圆又胖。稍微长大点就更爱吃了，连一大杯糖水都能喝完……”
她说到这里声音有哽咽起来。
安梓静听得心脏有些抽搐，她认识许清泉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已经是瘦骨伶仃的，哪里还有小时候“圆圆”的半点影子？如果把现在的她带到孙大力面前，大概就连她的亲生父母都认不出她了。
“而且，她居然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了。”史内克补充。
“怎么可能？”孙大力的妻子直起了身子，直直盯着史内克，“她走丢的时候已经十岁了。”
孙大力点头：“是啊，十岁了，那个时候她成绩可好了，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夫妻俩又呜咽起来。
邱灵被他们哭得也红了眼眶，忍不住拿起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用力捏皱手里的纸巾：“人贩子太可恶了吧，居然把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折磨成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