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就是小区的一个监控死角绿化带。
史内克翻了翻杂草,里面没有一点血迹。
“他来指认现场的时候我也看过了啊,就是没有血嘛。”邱灵在他身边直着身子理直气壮,“他自己说这里会发现血迹的,我还向他再三确认是不是记错了地方,他都否认了。”
史内克看向邱灵手指指到的地方,又把杂草翻开了一些,露出了里面的突然。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副手套,扒起了泥土。
安梓静见状竟从他身边跑开了。
傅真一脸惊讶地看着跑远的安梓静,纠结自己要不要帮着史内克一起刨土,但没过多久,安梓静就带着铁锹回到了这里:“所长,我向社区管理人员借的铁锹。”
史内克头也不抬地接过,对着泥土挖了起来。
“这样不好吧……”傅真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万一他们说我们破坏绿化……”
“你有警官证怕什么?”
史内克挖了一锹就停止了,抬头看向邱灵。
“干、干嘛啊!”邱灵莫名心虚了起来。
“看一眼这堆土。”
邱灵和傅真一齐看向史内克刚才刨出来的土,依稀看见了一些不一样的颜色。傅真蹲下身子,捏起一小撮土壤放在眼前仔细查看,竟看见了干涸的暗红色。
“……血?”傅真讶然抬头,遇上透过镜片的冷然目光。
“抓错人了。”史内克杵着铁锹脸色并不好看。
“那那那那放人啊!”
“准备好赔款吧。”史内克把铁锹扔到地上,“你把这个还回去。”
安梓静正要捡起来,又被史内克制止:“让傅真去还。”
“哦。”安梓静一秒收手,精确地站到史内克右后方,学着他对傅真发号施令,“还回去。”
“不会吧……怎么会这样……”邱灵难以置信地看着挖出来的新土,“那天我明明看见草上没有一点血迹,而且也没有张青山指认的菜刀。”
“血迹被另一个人冲洗干净了,但是血水是会渗入土壤的。”
傅真诚惶诚恐地把史内克翻出来的土壤填回原来的位置:“这怎么办,难道还要面对记者吗?”
“下次抓人的时候动动脑子。”
“这也不能怪我啊,事情闹大了,上面催得急,哪能放过一点线索?”
“上面?”
“都惊动省厅了!”傅真抱头跳了起来,“哇你不知道,唐局被调到省厅去当副局长了,这次下达命令的就是她本人。”
史内克的心脏又被刺了一下,他怎么都不会忘记当年在公安局里唐昕看安陵北的眼神。
“不、不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邱灵的脑子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可是人是张青山杀的,为什么会有另一个人替他处理,而且他还不知道?”
“在这个地方,张青山砍死了周勇,正好被另一个人看见了。张青山大约是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以为被人看见,落下了菜刀仓惶而逃。那个人却把菜刀捡起来,擦干净指纹,把周勇的尸体拖进了他屋内。之后她躲开摄像头跑到周勇卧室的窗下,把菜刀扔在那里,留下血迹是为了方便警方确认这就是凶器。但是她没有想到周勇窗沿那里还有个新装的摄像头。”
史内克想到这里顿了顿,时间仿佛停止了。
傅真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为什么唯独他的屋檐下有个新装的监控?”史内克看向傅真,“而且监控还是在保安室看的?”
“是啊,为什么呢?”傅真喃喃重复着这个问题。
史内克自责地收回目光:“问你问题是我的错。”
“你是在向我道歉吗?”傅真咧开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没关系!”
这个场面就连安梓静都有些看不下去,干脆提议:“不如我们去保安室看看。”
史内克意味深长地瞟了傅真一眼:“你工作将近七年,她还没毕业。”
“怎么了,你是要把她介绍给我吗!差七岁我不介意的!”
“……面对她的时候你应该感到愧疚。”
保安大爷正在保安室里专心致志地看手机,安梓静站在门口都能清晰地听见女主播嗲嗲的撒娇声。她不知道现在该不该推门进去,是不是应该先敲门比较好。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史内克毫不客气地一下子推开了门。
大爷警觉地抬起头来,与此同时关掉了手机的声音,轻车熟路地像干了一百次这样的事。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史内克,用混杂着方言的普通话问他:“什么事?”
“你知道周勇窗沿下的摄像头吗?”史内克的双眼毫不掩饰地直直盯着他。
大爷面对这样的目光失去了反应。
“配合一下。”傅真掏出了警官证。
大爷转头看向监控视频画面,茫然看着他们:“摄像头都是社区里装的,我就负责看看。”
“不知道?”史内克拧眉,“你在这里当保安多久了?”
大爷顿了顿,直愣愣盯着他。
“怎么,不记得了?”
“有好多年了吧,我想想啊……”大爷缓慢地掰着手指,“应该有十年了。”
“十年还不知道?”
“我就负责看看监控嘛。”大爷的嗓门忽然大了起来,“我要是什么都知道还会在这里当保安吗?社区里面的那帮人可比我舒服多了!工资又比我高,待遇还比我好!”
大爷说到激动处站了起来,双臂有力地挥舞着:“不就是欺负我没有学历吗!”
于是安梓静他们四人就被赶了出来。
“……大爷真是有精神啊。”傅真试图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史内克却并不领情:“你作为一名警察还被这样的人给赶出来,不觉得羞愧吗?”
“哎呀,他又不是嫌疑犯,哪能强行带走讯问啊。而且年纪大了,万一碰伤了,他的家属闹起来我可担待不起。”
“哦,是吗?那你去碰碰看。”
“阿克!不要这么无情嘛!”
安梓静走在史内克和傅真的身后,一边走一边低头写写画画,以至于没有看见身前的电线杆,眼见就要撞上去,邱灵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你不好好走路一个人偷偷干嘛呢?”
邱灵伸长了脖子正要看她本子上的内容,安梓静却忽然把本子合了起来,快步走到史内克身边:“所、所长……”
“怎么?”史内克的表情瞬间缓和。
“清泉从福利院被领养出来到现在是十年,那个保安工作时长也是十年,而且……”她从双肩包里又拿出了一张这个小区的业主资料,指向周勇的那行,“他搬进来也是十年。”
史内克脚步微微一顿,接过了安梓静手里的那张纸。
“这三个人……不会认识吧?”安梓静小心翼翼地试探史内克的表情。
“傅真!”史内克骤然拔高了声音。
“在!”
“给我查周勇十年前是干什么的。”史内克想了想又问,“那个保安叫什么名字?”
傅真诚实地摇了摇头。
“还不赶紧去问!”
十年前没有周勇这个人,保安的身份证也是假的。傅真查到这个消息后摩拳擦掌,准备先把保安大爷抓起来,但被史内克及时制止。
张青山杀周勇一定不是偶然,现在那点昏暗的线索一定在保安手里。
不能打草惊蛇,万一线索断掉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客厅的指针指向十点,他还坐在桌边想万全之策。
安梓静坐在沙发上也十分焦虑,她总觉得这次的案件像是碰到了什么神秘的开关。
“你想洗澡就先去吧。”
案卷铺了一桌,史内克双眼紧盯着案卷,说话时头也不抬。
关于昨晚的事安梓静已经憋了一天了,但现在史内克又在工作,她不知道现在问合不合适,只能忸怩地坐在沙发上,也不知该不该进房去拿睡衣。
发觉身后没有动静,史内克才回过头去:“怎么,不好意思了?”
“没、没有……”安梓静心想你昨晚还自觉地跑进自己卧室呢,今天怎么就不动了。
“我怕你再晕倒在浴室里。昨天是运气好,我正好开门出来想取点东西,否则以我卧室的隔音效果,我是听不到你摔倒在地板上的动静的。那样的话,你可要闷死在里面了。”
“所、所以、昨、昨天是、是、是……”安梓静忽然说不下去,她觉得自己已经隐隐可以知道答案,但是还没有接受这个答案的勇气。
史内克瞟了他一眼,注意力又落到了桌面的案卷上,显然不想接她的话茬。
安梓静依然紧张地盯着他的背影。
“看来还是再招个女员工比较方便。”史内克自言自语,“但又没有多余的房间给她住。”
一股热气从安梓静的脖子开始一直烧到脑门。
“算了,不招了,麻烦。”史内克好像想通了,把整个身子转向了安梓静,眼里泄出些许不怀好意,“所以你在我面前穿件睡衣还有什么害羞的?”
“可、可是……不、不对……我、我、我……”安梓静慌得语无伦次,猛地从沙发上窜起来,一溜小跑钻入自己的卧室,“砰”地关上门,许久都没有出来。
史内克笑了笑,再次专注到许清泉的案卷上。
虽然洗清了她在连环杀人案里的嫌疑,但张青山案的嫌疑还在,所以她并没有被放出来。
本来许清泉和张青山的关系都没理清,现在又多出个周勇和保安。
史内克把这四个人的名字写在草稿纸上,靠着椅背陷入了沉思。
此时安梓静终于从卧室里抱着睡衣走了出来,机警地瞥了史内克一眼,见他正在沉思,这才蹑手蹑脚地往浴室走去。
打开浴室门,一只脚跨了进去,眼看就要用门把两人隔开,史内克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想开点,你小时候我还帮你洗过澡。”
安梓静被这句话砸中,险些被浴室移门的门槛绊一跤。
“但是后来陵北就不让我帮你洗了,大概是你长大了吧。”史内克的声音幽幽的,“他坚持让你自己一个人洗,结果你因为觉得自己被他关起来了,还在浴室里哭了好几天。”